“你外祖家近来一切可好?”和顺帝不经意般问道。
“回陛下,臣女不知。想来一切如常。”
“你来京也有些时日了,没有去你外祖家探望吗?”和顺帝问道。
“臣女来京不久便准备刑部的考试,并没有多少时间出门。”
陆羲禾如实答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陆景乃被贬之官,她身为陆家人进京本就不妥,若是去寻了外祖家,恐怕会给外祖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很好。”和顺帝心中颇为赞赏,她的确是一个聪明人。
她太清楚利弊关系,更能克制自己的情绪,若为男子,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了。
“听说你家大哥也在京中任职?”
陆羲禾道:“回陛下,臣女的大哥如今任太常少卿一职,此次正是他带臣女入京的。”
“太常少卿?你大哥倒是有本事,年纪轻轻坐到了这个位置。”和顺帝评价道,他对陆家的子女们忽然好奇了起来,若是再多一个像陆羲禾一样的孩子,他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大哥自小功课便好,臣女家中,最努力的人亦是他。”陆羲禾发自内心地承认,陆熠然的确是有天赋又能吃苦的人,在这一点上,她十分敬佩他,并渴望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哈哈哈,你大哥若知道你在朕面前说了这么多好话,不知要如何高兴呢。”和顺帝此刻像一个慈祥的长辈,竟然开始逗她。
“臣女惶恐。”陆羲禾忙道。
“无事退下吧。”和顺帝手边一摞的折子,他估摸着自己又要批到下午了。
“是,臣女告退。”陆羲禾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
踏出光明殿的那一刻,她感到无比地轻松。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也。
太子宁佑早早在大殿外等着她出来,见她一脸轻松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
“陆大人。”
“太子殿下。”陆羲禾拱手道。
宁佑低下头看着她,“无需多礼。”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深知陆羲禾戒心甚重,要想收为己用,需细细谋划。
“孤提前恭喜陆大人了。”他温和地笑道,“能得父皇赏识的人不多,陆大人可不能让父皇失望。”
陆羲禾应道:“下官定尽心竭力,不负厚望。”
“时候不早了,陆大人是要出宫去吗?”
“回殿下,下官正是要出宫。”不管宁佑说什么,她都以恭敬的态度回复。
如此一来,宁佑与她的关系仍是没有半分亲近。他并不气馁,他知道,收服这种看似冷淡的人,收益远比自己付出的多。
“正好孤也要出宫,与陆大人同路。陆大人不会嫌弃孤吧?”
他的语气好似在开玩笑,陆羲禾微微笑道:“殿下哪里的话,能与殿下同行,是下官的荣幸。”
不知道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羲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太子目前对她没有什么威胁,可是难保以后不会。
宁佑掩嘴轻笑了几声,“陆姑娘,你一向如此嘴甜吗?你可知道,他们如何评价我?”
“下官不知。”陆羲禾自然是知道的,满朝文武提起这个太子,多半是懦弱无能之类的词。
“孤是摇光最无用的皇子,”他轻叹了一声,“不过空有太子之位罢了。”
陆羲禾一时竟有些同情他,身为太子,生母早已不在人世,又不得皇帝待见,无权无势,空有个太子的名号,又有何用?
“殿下无需妄自菲薄,以殿下的才能,下官相信殿下总有一天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陆大人会支持孤吗?”宁佑忽然停住,转过身来注视着她,一双眸子神采奕奕,眼神中有几分期待。
“殿下是摇光的太子,摇光百姓会支持太子,臣女是摇光百姓中一员,自然是支持太子殿下的。”
“陆大人说得极是。”宁佑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语气颇为失落。
陆羲禾远远见绿萝守在宫墙外,张望着她的方向,想要挥手又生生压了下去。
“南门外有马车在等陆大人,孤便不多送了。”宁佑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他的马车亦在南门外。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多谢殿下,下官先告辞了。”陆羲禾拱手道。
“无妨,陆大人快些去吧,莫要让人等急了。”宁佑目送她们二人走远,小厮忙跟上来。
宁佑站在宫墙边,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傻丫头,她甚至不知道,她等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小厮小心地赔笑,“殿下,不如换个人吧。”
“呵,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孤,才是最值得倚靠的人。”
宁炎,不过是个手下败将。
“这位陆姑娘,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殿下竟如此上心…”
小厮问道。
“她有大用处。”宁佑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路上,绿萝想问小姐结果如何,看着她的脸色,却不敢问。
“小姐,大少爷的马车在南门外,听说小姐要进宫,他一早便来了。”
这倒是出乎陆羲禾的意料,“大哥今日无事吗?”
绿萝提醒道:“小姐,今日大少爷休沐。”
“我忘记了。”她扶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小姐,刚才和你一起走的人是谁?”绿萝好奇问道。
“怎么了?”
绿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看起来好般配,小姐和他一起,就跟天仙似的。”
“绿萝,不准胡说,他是太子。”陆羲禾闭目休息,盘算着如何修订律例。
绿萝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噤了声。
南门外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路边,小厮站在车外,见陆羲禾来了,喜道:“少爷,五小姐出来了。”
陆熠然掀开帘子一角,见她安然无恙,终于安心了些。
她上了马车,许是从皇宫出来,竟觉眼前之人格外亲切。
“大哥。”
他伸手接她,陆羲禾轻轻搭上了他的手。
“怎么与我这般生疏?”陆熠然似乎不太高兴,却没有多说什么,将她拉上车,任由她松开了手。
陆羲禾有些尴尬,“第一次进宫,我的腿有点软。”
陆熠然微微皱眉,将新斟好的茶递给她,“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她摇头,“皇上吩咐我主管修律例一事,似乎是认可了我的提议。”
“修律例?”陆熠然知道和顺帝准备推行新政,可是修改律例一事,他全然不知。一时间,他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朝中多是老臣,修改律例,他们定会阻挠。你还小,应付不来这些。”陆熠然替她担心起来,到时她处在风口浪尖,以现在的自己,未必能保全她。
“大哥,我明白,但是我会尽力去做。”陆羲禾不是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险境,可是她不能退缩。
“你放手去做,其他事交给我。”他深思后说道,“有些人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你万事多加小心,一定不要卷入党派之争中去。”
陆羲禾双手捧着热茶,连连称是。
“过几日你随我回天都,陆静姝快要出嫁了。”陆熠然忽然话题一转,提到陆静姝,他冷笑一声,徐谦整日混迹青楼楚馆,无所事事,就是一个渣滓。陆静姝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竟去勾引这种废物。
“出嫁?和那位徐公子?”陆羲禾没想到会这样快,看来徐家人已经松口,同意陆静姝进门了。
“一个勾栏瓦舍的常客,算什么公子。”陆熠然指的可不是徐谦一个,他更看不上的,就是宁炎。
陆羲禾没有想太多,“看来以后三姐的日子不好过喽。”
“自食其果罢了,日后你见到这种人,要离他远一些。”陆熠然的叮嘱并没有引起陆羲禾的注意,只是一想到要回天都,她难免心烦意乱。
“大哥,听说摇光大军已经抵达青岚关,不知现在状况如何?”
陆熠然迟疑了片刻,“不容乐观,扶桑人骁勇好战,青岚关的地势恰好是他们最擅长的。不过你无须担心,过一阵朝廷会派人支援青岚关。”
即便陆熠然这样说,陆羲禾还是觉得不妥。
青岚关的将士们还好吗?
宁炎,还好吗?
她不知道的是,陆府为了她考官的事,此刻已经闹翻了天。
陆景从未想到过,一向不声不响的老五,竟然瞒着他们做出这等事!
恰逢白姨娘缠绵病榻,叶姨娘处理不好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陆景便抽不开身了。
不然他非要好好教训陆羲禾不可!
“老爷,切莫气坏了身子。”叶姨娘端着参汤走进书房,关切地说道。
陆景抬起头,望着叶姨娘与曹氏有几分相似的脸,不禁想起初见她那一年,正是自己意气风发之时,他是威震四方的骠骑大将军,若不是酒后误事将她当成曹氏,她断断进不来将军府的门。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的目光沉静,却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老爷,嫣儿不辛苦,能为老爷分忧,嫣儿便知足了。”叶姨娘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帘,唯独脸上的点点红霞出卖了她的情绪。
陆景见她此番模样,心头的烦心事消去了大半,带着笑意招她来,“轩儿和蓁蓁的功课还好吗?最近我实在没有时间看他们,还要烦你多费心。”
叶姨娘喜不自胜,连忙说道:“轩儿的功课很好,先生常常夸他。陆家的儿女,总是最出众的。”
陆景正笑着,听完此话转念又想到陆羲禾,她得到皇帝的赏识,是他不愿意见的。女儿家在家相夫教子,安稳地过完一生不好吗?
叶姨娘见状,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老爷,嫣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陆景移开目光不再看她。
“老爷,五姐儿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您不常在她身边,也许不知道,她每日起早读书,净是些高深莫测的书。那时嫣儿便想,五姐儿也许生来便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不属于深宅大院,她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陆景眉头紧锁,仕途的确广阔。可是哪一步不是走在悬崖边?以命为赌注换来的东西,更如指尖流沙,稍不注意便化为乌有。
他经历过的人生,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复一遍。
“身为女子,宅院便是她的归宿。这件事不必再提,我会想办法解决。”
叶姨娘知他向来执拗,替他揉了揉肩膀便不敢再打扰陆景办公。
“姨娘,天凉了,当心身子。”丫鬟捧来了披风为她系上,她的细声细语并未引起叶姨娘的注意,叶姨娘久久未出声,半晌后,她低声道:“回去吧。”
她自然是配不上的,在陆景心里,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影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