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之心知,自己的人就在身后,倾刻即到。眼下再危险,也不过眨眼的功夫。
他便奋起全力,挥刀逼退眼前的几个方府家丁。
果然,周来福喊道:“保护公子。”
下一刻,李府家丁已冲将上来。
“挡住他们!”
那十几个方府家丁却不要命地扑上去,用身体死死拦住李府的人。
同时,又有一个身高体壮的大汉挥刀向李慕之砍去。
叮。
李慕之格档住,反手一刀。
噗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刀狠狠贯进那方府家丁的身体。
那家丁口中溢血,面露狠色,突然弃刀,双手死死扼住李慕之的刀柄。
李慕之奋力一拔,刀却拉出不来。
再抬眼,林启已一刀横扫过来。
同时方芷柔手里的刀也直直刺过来。
“住手!”
突然,长街那边传来一声大吼。
李慕之眯眼望去,一大队整整齐齐的人马疾奔而来,个个身穿黑色劲装,身披弓箭,气势汹涌,疾如风,侵略如火,动如雷震。领头的正是祝圣哲手下的亲卫马远。
这一百多人皆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李慕之相信,林启一定会死在他们的刀下。
“这都是我的筹码……”
刀光中,他心中冷笑。
“我李慕之,值得这些边关兵士来保护。”
“总有一天,我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李家摆脱商贾的贱业、洗去通敌的大罪,成为真正的高门显贵,士大夫之家。
我将向世人证明,只要庶子贤明,一样可以执掌家族大业。
我会光明正大迎娶怜艳,让那些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子腌臜货们,连心里都不敢嘀咕半句。
我是在欺辱与冷眼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总有一天,我还会将这世间的王法与礼数,都踏在自己脚下。”
长街上,百余人疾奔。
“住手!”
马远高声大吼。
吼声震耳欲聋,在长街上不停回荡。
林启与方芷柔手中的刀却都不为所动,一刀划过李慕之的喉咙,一刀刺进他的心口。
李慕之明亮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
“林启,你**的,没听到吗?他喊你住手啊。”
他盯着林启的眼睛,嘴角浮起一丝嘲笑:“我不应该输的……你这个无耻小人,只会躲在女人身后使阴招……”
周来福在李慕之身后一步之遥,绝望地伸出手。
李慕之却已经直直倒了下去。
周来福依稀记得很多年以前,有一天自己路过厨房,听到有厨娘在呵斥一个六岁的孩子,恶狠狠地骂他偷厨房的吃食。
当时年幼瘦小的李慕之,背挺得笔直,努力摆出威严的语气:“我是府里的主人,到厨房拿东西给我娘亲吃,却还要被你一个恶仆聒噪,小心我将你打杀出去。”
那厨娘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是听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嘲笑声中,周来福也露出揶揄的笑容,但他也留意起这个不起眼的庶子来。后来,他对李慕之的目光,从审视变为赞叹,再变为服从,再变为恐惧,而他一直都深信不疑的是,没有人能阻挡李慕之的脚步。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周来福看得最清楚:这个生母卑贱的庶子,是如何一步一步,从后宅的挣扎求生,到在暗地里掌握了李家的大权。从文水县到太原府到雁门关,他能在太原知府、雄州刺吏、忻州观察这样的高官面前谈笑风生;也能在那些贱民仆役里挑出本领高强的人,收为己用。
周来福一直觉得,这一方天地,困不住李慕之。有朝一日,他会踏入更广阔的天地,让万众瞩目。这些年来,多少危机都在他的智计与筹谋中被化作无形。却没想到,这个夜里,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吗?
看着李慕之缓缓倒下去,周来福甚至恍然觉得,今夜只是一场梦……
他走过去,不敢相信地伸手触摸李慕之的身体,想要看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突然一柄刀直直从周来福背上贯穿进去,他抬起头,见到方芷柔那张满是寒光的脸。
“周掌柜,还记得我爹吗?”方芷柔冷笑着,问道。
周来福茫然地抬着头,喃喃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祝观察亲口说过,会许我一个官身……以后所有事,公子都安排好了……”
低语声中,方芷柔松开手中的刀,周来福缓缓倒在李慕之身旁。
房芷柔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一血前仇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酣畅淋漓。
夜风拂过,血与火的光中,她看着地上的死人那毫无生气的眼睛,只希望一切能回到她爹在世之时。
兵马司的残兵与李府的家丁见到李慕之与周来福双双毙命,顿时茫然无措起来。
他们又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纪律严明的老兵,这个夜里,先是跟着赵平,然后跟着李慕之,不停地与保安队这种凶悍的汉子拼杀,本已心中胆寒。
那些保安队明明才几十人,却像传言中的契丹人、西夏人一样能打。
这下好了,连李慕之也死了,自己这些人该怎么办?
如此想着,有些人直接抛下手中的刀,四散逃去,作鸟兽散。也有些李慕之的心腹,朝着马远那队人马冲去,汇入他们的队伍。另有些悍不畏死的,却也是退了好远,执手站在后面做围堵状。
院子里,常志、张板、皮秋、蝎子哥、程光秀等人收拢了保安队,于三、张诚收拢了德云社的劳工,慢慢向林启围过来。
押着李茂之的人是颜怀换上的劳工,慌乱中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李茂之便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提起裙子就往后院跑去。
过了两步,他心惊胆战地回头瞄了一眼,见方芷柔正盯着自己,只吓得肝胆俱裂。
但方芷柔却也未让人来追,只是冷冷地看着。
李茂之试探性又跑了两步,见她还是愣愣的,不禁大呼庆幸。
他便趿着一双小小的绣花鞋,迈开腿,拼命地跑起来。
方芷柔看着他的襦裙飞扬,消失在墙角,眼里突然流下泪来。
林启只好苦笑道:“不过是跑了个李茂之,也不至于哭嘛。”
方芷柔却突然转身,一把抱着林启,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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