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总算也杀了一个契丹人’……”
颜怀说着,眼睛里落下泪来,带着悲腔道:“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啊,一个母亲,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因为她恨契丹人,她恨这些人带着刀踏进她家,杀了她的亲人,葬送了她的一生。而今天,江垣老贼竟想在我们手下讨一条命!他通敌资辽可不是一天两天,是整整三十年!三十年间,又有多少像阿豆这样的无辜之人为此饱受屈辱、葬送性命。”
颜怀说着,径直走到一辆马车前,用力拉开车门,拽下一个箱子来。
那箱子摔在地上,碎成几片,流出满满的金银珍宝来,在月光下分外明晃。
颜怀捡起一支金钗,愤声道:“有人觉得这些财物诱人,我却觉得这满眼都是血迹。这一支钗,就是一条人命,甚至是一户人家的性命。你们看这里有多少性命?嫌少吗?嫌少的话我告诉你们,李府里,还有满满一座山,全是这些!”
李蕴儿一直茫然站在一旁发呆,此时抬眼看向颜怀,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来,身子轻轻打了个冷颤。
颜怀将那钗子掷在地上,指着地上江垣的尸体,道:“他想用这些钱财来换他一条命,我不觉得动心,只觉得辱侮!愤怒!我们这群人,本来叫德云社,是我缠着无咎,要改成寒盟,你们可知为何?”
诸人大声应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不错!”
颜怀扬起手中的刀,大声道:“方才李府门外你们与人对敌,我未能上阵,觉得十分丢人。现在,我用这刀上的血向你们证明,我颜子哉,愿与你们并肩而战!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呼喊声中,颜怀一张脸涨的通红,朗声吼道:“愿与诸君携手,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必胜!”
张板站在队伍中,用力喊叫着,眼里泛出兴奋的光。此刻,他终于明白林启对自己说的‘该喊的时候就喊出来,也许会有些有趣的发现’是什么意思。
林启却觉得这些人颇为傻气,悄悄转过头,尽量不让他们注意到自己没跟着喊。
一转头,却发现李蕴儿满眼含泪地看着自己。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李蕴儿扁着嘴问道。
林启无奈地点点头。
“林启,你好大的威风啊。”
李蕴儿看着那些山呼海啸的人群,带着些委屈的语气嘲讽道。
林启实在是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心中长叹,道:“带着你大嫂走吧,这些事,与你们无关。”
“呵,与我们无关?”
李蕴儿突然低下身,捡起地上的匕首。
南灵衣眼睛一眯,向前踏了一步。
李蕴儿却并未上前,只是盯着林启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探在脑后,将自己的发髻解下。
匕首划过,青丝落地。
“林启,你灭我家门,杀我父兄。他们纵有千般不是。但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我要报仇,该是不该?”
林启沉吟了一会,道:“该,但你杀不了我的,你何苦……”
“我知道我现在杀不了你。但有朝一日再相见,我必杀你。”
林启对视着她的眼睛,一时默然。
那双眼里,有恨,有悲,再无往日的纯粹欢喜,以及今晚相见时,她的那一丝少女情愫。
颜怀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那啥……李小姐啊,其实……其实无咎也就是杀了你爹和李慕之两个亲人……你娘、你大哥和两个幼弟我们都没动啊……而且,你爹和你三哥罪大……”
李蕴儿转头狠狠瞪了颜怀一眼。
颜怀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李蕴儿瞪完,转身向车马跑去,才上了车板,又回过头,大声喊道:“从此,我名叫李蕴之,希望你下次再见到我,便把我当作与兄长一样的李家男丁,彼此再勿留情面。”
田休俯身抱起江垣的尸体,盯着林启等人,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直到上了马车。
他虽一句话未话,但眼里的仇恨却是分明。
林启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蕴之……”
“又不是改个名字就能变成男人,傻里傻气的。”
他看着李蕴儿的马车一路向北而去,心中莫名有些怅然。
颜怀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无咎,你又这么看着李小姐。”
林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把江垣杀了?”
颜怀道:“你刚都说了,让他下辈子做个好人啊,这句话正适合送他上路,不是吗?”
林启气道:“他还没告诉我怎么找祝圣哲报仇呢。”
颜怀突然瞪大眼,然后小声对林启道:“我忘了……”
林启转过头,懒得去看他。
“无咎你一肚子坏水,对付个人还要那老贼教吗?”
“你才一肚子坏水。”
颜怀又道:“刚才那个小娘子说,她肚子里是李慕之的孩子,以后要找你报仇,你不怕?”
林启听出他语气中的探究之意,笑道:“没有必要。”
“没必要?”颜怀问道。
“对,从今天以后,彼此就不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了……”林启说道。
这句话却是前世李水衡对他说的。
那时候他恨李水衡,也因为这一句话感到气愤。
但此时,林启说着同一句话,忽然觉得,生命里除了仇与恨,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接下来我们怎么干?”
“接着走,看看祝圣哲是不是真有兵马再说。”
一帮人又往南行了一会。
突然马啼声由远而近,奔腾而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无数火把如一条长龙在山尖翻舞着,向这边腾翔而来,倾刻即到眼前。
他们带着人伏在路旁的草丛后面,只听马蹄声如雷,扬起漫天灰尘,尽是绵延不绝。
良久,那队骑士才尽数驰骋过去。
那些骑兵也未跑远,在前方的一处山口停下,火光通光,喧闹不已。
林启站起身,二话不说就往那边摸去。
远远看去,却见那山谷中搭了一个高台,柱子上绑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
“祝圣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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