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颜恪缓缓说道:“两年前,我听闻了消息,便私自去了一趟京里,也见了见这位四皇子……皇四子萧逸,与你年岁相仿,一直以来行事也颇为低调,我本来也是不太了解他的。没想到甫一见面,却有些……惊才绝艳。”
“惊才绝艳?”
林启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老怪物。
“无咎你相信吗?有的人脑中,竟能有那么多才学。学贯古今,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林启道:“或许是课本上学来的。”
“没有那样的书本。”颜恪道:“我本来是想去阻止怡妹与他的婚事,我颜家虽只是商贾,却也不想让女儿嫁人为妾。但他说……他会让怡妹,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呵,当时我只当他是疯了。但后来,我们聊了很多,我慢慢发现他没有疯,我却有些疯了。我与他畅谈了两天,从万物之理到君王百姓,从上古轶事到……社会制度,每有醍醐灌顶之想。哈,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昂文字……”
林启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这首词我也想抄的。”
颜恪叹道:“他许下宏愿,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便是开平司的由来。我算是最早加入的一批……临别时,他给我了火药的配方和地雷火的制作方法。我实在是,惊为天人。
但我回到相州,制作却有些困难,比如没有足够纯度的磷、没有足够的人手,他则一直有传书给我,等到耶律烈雄入寇前,我才堪堪将地雷火制出来。这次入辽前,我又赶制了一批,没想到,还是功篑一亏。”
“或许,确实是如萧逸所言,他还需要时间……但,此次杨老将军之死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我们这些人,心中分明有一个光明伟正的理想,为何最后却如那些人一样变的腐朽阴暗?
现在的开平司,便如皇城司一样,成了当权者手中那把暗杀的匕首。我能闻到其中腐朽,冷酷的气息。我心中失望,无人能懂……但若连他都救不了大梁,又该如何做呢?”
颜恪说着,似乎陷入了迷茫。
这个被时人称道的储相颜恪,终究因杨复的死,在心中系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林启决定开导他一下。
于是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听起来,你说的那个萧逸,他不擅长这些啊。”
颜恪一愣。
不擅长这些?
那分明是自己见过最博学聪明的人,又身在帝王家,怎么也比你这个跑堂出身的擅长。
颜恪急道:“我虽因杨将军之死,心中有些郁郁,却不认为他不擅长这些。这是觉得,大梁朝不是这样便能中兴的。”
“他就是不擅长,一个搞发明的变态,又不是搞政治的。”林启碎碎念道,“而且我看你这个大梁朝没救了,从根上就坏了,只能推倒重来。”
颜恪愣了一愣。
推倒重来?那样的代价太大,绝对不行。
于是颜恪摇了摇头。
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林启的话,也并没有感到安慰,反而感到有些生气。
但他确实振作了一些。
这个执拗的青年决定向林启证明:大梁朝是有救的。
林启却不太在乎这个大梁会如何如何。
他只知道,自己找到李水衡了——皇四子萧逸。
居然,是个皇子……
但林启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心急火燎地想去找他报仇。
事实上,在地下室里开过那一枪,他的心结便已然解了。
生活不止过往的仇恨,还有眼前的苟且。
这句话,他不仅是用来劝别人的,他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此时,他反而在想如果萧逸真的能中兴大梁,往后没有金人南下蒙古南下,自己或许可以和身边的人安安稳稳的将日子过下来。
只要这位老朋友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我过来了当跑堂,你却是个皇子,shit!”
少年低声咒骂了一句,在风雪中走去……
此时身处辽境腹内,绝不是安全的地方。
然而六万人在手,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身边,林启反而有些安定,有种天下之大任意驰骋的感觉。
于是整军过后,这支平辽军便开始了誓师。
誓师前,他们还把所有的食物都吃了个精光。
大抵上是算是,年夜饭。
分到了银子还吃饱喝足的平辽军将士再看向林启,目光就便有些敬爱。
没想到这位让人敬爱的林将军说起话来,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给大家介绍一下。”林启身子一让,现出了身后的韩眉,“这位是太行山十三峰十六寨的总瓢把子,韩大当家的……”
他这一通介绍,场上认识韩眉的不认识韩眉的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分明是个女娃子啊。”
听了这声惊呼,就连总瓢把子本人都羞红了脸。
“肃静!”
林启面不改色,喝问道:
“知道为何朝庭让我把总瓢把子带来吗?”
“知道太行山十三峰十六寨是做什么买卖的吗?”
“因为,你们这些官兵毫无血性!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兵!”
“何冲,你来说,太行山十三峰十六寨,原先是做什么勾当的?”
突然被点名的何冲有些无所适从,只好道:“打……打家劫舍的。”
“大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