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里后,吕渭纶还久久不能平静,这一切都太像了。
堂内物品的陈设放置,都是有规律的,他父亲就是这样,见不得乱,只要闲下来,一定会将东西重新收拾整理。
现在,他觉得父亲还在,只是换了另一种存在方式。
吕渭纶强忍着泪水,他想骂面前的这个老头,你个混蛋老头,原来躲到大明来了!
……
吕凌坐下,看着几人的穿着,有些欣慰。
看来他们生活已经过的不错了。
“说说吧,现在怎么样了,你们两个一走这么多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的。”
吕渭纶抬头看了屋顶,情绪逐渐平复。
说起来,他还有疑问呢。
“爹……我中状元了。”
“现在是在京城的翰林院任职,从六品。”
吕凌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
“状元……不错,至于你后面说那些,我也听不懂。不过听起来还不错。”
“从你小时候,我就说过,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大官,飞黄腾达,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又看向两人,问道,“那这次,你们怎么打算?要在家里住多久?”
“爹……我们想将您接出这里。”
吕凌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出伤感。
“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
“你今日如果真让我走,我也不会拒绝,因为这里就我一个人,你娘,你爷爷,你奶奶,他们都离我而去。”
“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也挺孤独的。”
“爹,你们都不知道我考中状元的事?”
“不知。”
……
吕渭纶和吕凌多年不见,自然有许多要说的话,他要跟父亲说他这些年是如何考上状元,又经历些什么,认识了什么人,他的老师申时行,他的弟子。
他还要说说皇帝长什么样子,皇宫是什么样子,京城有多少新鲜的东西……
这一说,时间就过的飞快。
在长寿村的日子稍纵即逝,吕渭纶这十几日彻底在农村生活,跟淳朴的村名打交道,更了解了他们这里有多贫穷。
这里的孩子也常常不能得到好的教育,他就更庆幸当初他能从这里考出去。
科举有可能改变一生的命运,只是可能。就为了这可能,也会有无数人为之奋斗的。
也就是十几天后,吕凌作为一个父亲,第一次向吕渭纶说话带有恳求的语气。
那就是他想让吕渭纶去见见徽县的知县,以说服那人来给长寿村修个桥。
主要还是说村民们不方便,而且这里已经许多年的,隔壁村早都有桥了,只有长寿村还迟迟不行。
这个地方没桥确实是已经持续许多年了,自吕渭纶记事起,这里就是要靠驾船进县城。
据说,吕凌跟他提这个,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意见,村民们都有这个想法,但是不想当面跟吕渭纶说,这才整合一下,把他们的意愿传递给吕凌。
吕渭纶本来的确是不想去见徽县知县的,但为了这件事,他还是决定跑一趟。
于是,某一日的清晨,他和青龙,两人一起驾马车进了县城。
……
徽县县城并不大,之前他们也算从这里路过,没多久就找到了徽县的县衙。
今日他特地穿上了官服,因此进县衙也算是一路上畅通无阻。
只不过令他难受的是,他和青龙都在县衙堂内坐了许久了,这县令还迟迟不到。
就算知县不来吧,你先排个县丞来也不是不错的,可吕渭纶的对面偏偏就是一个光板的知县幕僚,说白了就是知县的秘书。
他非官非吏,吕渭纶也和他说不到一起去,那知县不来,吕渭纶也不着急,就一直在那喝茶,观察着知县的书房。
这时,他也察觉到,这徽县的外面虽然看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贫困县,可实际上这知县的私人空间可是富得流油。
那茶碗,汤勺都是玉的,就连书桌上摆的笔墨纸砚,也皆为上等品,这种官员是最可恶的,在穷人窝里享受!
直到一柱香的时间过去。
那知县才缓缓走来,行礼道,“修撰大人见谅!实在是前堂走不开,脱不开身啊!”
吕渭纶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道,“你是知县,管着这方土地,按说我身为一个京城的翰林实在没权利,也没资格命令你做些什么。”
“但因我本身也是徽县长寿村人,故今日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随便问问。”
他也知道,他一个京官手还伸不了这么长,只能先退一步,才希望那知县好说话。
“呵呵,哪里的话。修撰大人是京城的清贵,我等小官恐怕这一辈子也不及了!”
吕渭纶盯着看知县的表情,感觉他八成是在敷衍,由此也不抱太大希望了。
“吴知县,两件事,第一件事。我考上状元的事,是京城没有送消息过来?”
看着对方的神情,知县笑了笑,“原来是这个事情,大人莫怪,这个事啊,说起来也怪我,我是前不久新上任的,当时上一任知县退了,就在他退的时候,您考上状元的消息和公文传来了县衙。”
“可……上一任知县,他当时忙啊,忙着升官,离开这里。我刚一上任也忙,忙着熟悉新环境,这一忙二忙的……就给忙忘了!”
吕渭纶苦笑一声,他还能不清楚这些官员的想法,不就是打压上一任县令留下的势力吗,押着六首状元的消息,这就是做给其他官员看的,也能以防别人以后拿这个去比对他当县令时的教化责任。
“吴知县,第二件事。这长寿村的桥,为何迟迟修不成?”
“这桥不是我不修……是我没钱啊!”
“修撰大人,要是您能劝说府里给我拨钱,我立马修!”
吕渭纶没想到这县令这么虚伪,便问起,“吴知县说没钱,可怎么自己用的汤勺都是玉的?”
这一下吴县令顿时有些尴尬了,他慌忙解释道,“这个啊,这是我一个商人好友送的!”
“哦?吴知县这……这汤勺我记得价值不菲啊,你那好友送你这么贵重的物品?还有那一桌子的笔墨纸砚,抵得上我一年的官俸了!”
“修撰大人!我叫你一声大人,那也是看得起你!你不过从六品,我正七品,你还想调查我不成?你没这个权利!”
吴知县突然变脸,情绪十分激动。
“那吴知县到底还修不修桥了?”
“哼!我不修就是不修,我告诉你,就凭你一个没有实权的翰林,到了地方来,还想掀起什么大浪来?”
“你能奈我何?”
说着说着,这知县双手掐腰,变成一副赖皮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