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不要胡吹,你当时喝的,估计跟水似的,那也叫酒?”王霸嗤之以鼻,这年月,底层老百姓喝的那玩意,根本不能称之为酒,跟馊水似的,有的还带着酸醋味。
后来条件好了些,慢慢地喝到了一些佳酿,再后来,名酒也常喝,宫中贡酒也尝过,到头来,都不如这飞天的十一。
“来,一口干了,男子汉大丈夫,喝酒就得痛快。”王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平日里,他喝酒爱用大碗,也就这飞天,够烈,也够贵,他才会用酒杯。
李继隆也有样学样,一口闷下,旋即一道烈火回旋,仿佛要从腹中喷涌而出。
“这好东西啊,就要慢慢吃,慢慢品,才能尽享其中滋味。老王,吃点猪头肉,光喝酒,伤身。”东方锆知道李继隆吃不消,免得他出丑,干脆出言打断拼酒的节奏。
“嗝~”一个酒嗝打出,李继隆舒坦了许多,赶紧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往嘴里塞。
“没两天清闲了,都准备好了没有?”牛奉抓起一块肘子,直接啃起来,若非能吃,这身肥膘也是留不住的。
虽然没有正式下军令,但是上面已经透露了口风,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咱们何时松懈过?”东方锆将啃得光溜溜的鸡腿骨扔在地上,跳荡营之人,不同于其他,三日一操,五日一练。
他们吃的好,训练也日日不辍。跳荡营的人,大多很自觉,因为都很清楚,实力不够,那就得准备好死亡。
“这就要开始了?”李继隆闻言,将骨头吐出来,他可就盼着这一天呢。
“你很期待?”东方锆转头,眉宇之间,透露出疑惑。
若他是李继隆,并不希望战争来得如此快,至少也要等适应了军旅生涯,那样生存的把握也大一些。
战阵之上,个人的勇武只是一方面,也需要信得过人配合,彼此同心协力,才能建功立业。
“我来军营,就是为了正名,我李家,不是孬种。”李继隆眼含渴望,真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
“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活下去,活得久了,就是百战精锐。”王霸亲自提着酒坛,给李继隆满上。
“小子,我跟你说,你眼光不错,跟在老王霸身旁,自然容易活下去。”牛奉放下肘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直接以衣袖擦擦嘴角。
这胖虎牛奉在跳荡营多年,他的经验之谈,李继隆很重视。可是却有些想不明白,难道王猛在与敌军激战时,尚有余力照应他不成?怎么听着感觉不靠谱呢。
战场之上,不仅敌我众多,还有飞矢乱窜,自保尚且费力,谁愿意照看别人。
“就他这身高体型,在战阵之上,那就是重点照顾对象,离他近些,就好比灯下黑......”牛奉侃侃而谈,他能完好无损活到现在,凭的不仅仅是这身肥膘,还有脑袋,不活络的话,这赌庄可是开不好。
李继隆觉得很有道理,频频点头,擒贼先擒王,大家都盯着王霸,他自然容易收割对方。同时也在心中给自己提个醒,不能紧盯对方的大佬,就冲王霸依旧好端端活着,就知道盯着他的那些人,估计都被拿去邀功请赏了。
“胖子,别扯这些,说说,你家的事情如何了?”王霸很无语,这胖子,活命确实有一套,但是当着自己的面,这样教坏自己的下属,真的合适吗?
“哎,不争气的东西,还完了,房契也赎回来了。等我回去,一定要讨个公道回来。”原本兴致盎然的牛奉,闻言一脸萧索。
“人活着就好。”王霸拍拍老牛的肩膀,示意同饮。
东方锆见李继隆一脸不解,当即小声将牛奉的事情给大致说了一下。
胖虎牛奉原来家中条件尚可,有十几亩田地,算是自由农。双亲健在,还有一个弟弟跟妹妹,牛奉从军时,弟弟刚十三岁。
牛奉人很机灵,手上武艺亦是不错,很快就在军中展露头角。攒的军饷都是托人寄回去,想着给二老帮他攒着,置些田地,以后回乡也好娶个媳妇,过点体面日子。
谁知这二老,手头一下子宽裕了,就想着培养老二,送他去读书。要说这也是正常的,谁家都望子成龙,就算考不上功名,以后也能做点体面营生,比在地里刨食强。
话说他这个弟弟,在乡里读了两年书,倒也算太平。其实本就不是读书科举的料,却被忽悠去县学里,做那自费的旁听生。
县学本是官营,不仅无需交钱,还有禄米可领。但是那是对过了院试的秀才才有的待遇,他弟弟那种,根本就不可能通过。
县学是个清水衙门,这下面读书的,都是有秀才功名的,举人以后应该有几个,出个进士的话,那就皆大欢喜。教授身为他们的恩师,得作为表率,自然没有太多的油水。
这教授也是个心思灵通的,每次童子试时,都会挑个数位没能考过,但是家中条件优越的,告诉他们,还差一些火候,但是不代表没有机会云云。
总之,就是一句话,年纪也不小了,混私塾是没前途的,不如到县学去做个旁听,考过童子试的机会要大上一些。
童子试过了之后,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了,见了知县大人,那也能自称一句学生。别的好处,起码得中了秀才才行,比如免除徭役之类。
老俩口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人物,就是城里下来催缴税收的小吏,听说教授大人,对自家儿子称赞有加,那自是不愿意放弃的,家里出一个读书人,这个诱惑,太大了。
一个连童子试都过不了的学渣,跟一帮有个秀才功名的学霸,如何能够玩得到一起?整日里与同是学渣的旁听生为伍。
教授本就是找几个钱袋,混点酒水钱,钱都收了,只是让他们有资格坐在后面听课罢了,其他的,是一概不管的。
有钱,没人管,还是几个学渣一起,这还能有的好。整日里讨论的,都是去哪潇洒一番,每日里除了想着法子问家里要钱,就是流连于勾栏瓦舍或者赌坊之中。
半年下来,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赌坊直接去县学讨要,教授自是将他们赶出县学,不能污了孔圣人的眼睛。
老俩口原先也是不肯的,却直接收到了一根手指,没法子,变卖家产,却还是欠了不少,只能托人写信,通知尚在军中服役的牛奉。
牛奉想要回家找那帮人拼命,被他当时的头给拦住了,这在县城里开赌坊的,都是有靠山的,他再能打,也不过一个莽汉罢了。
为了还债,也为了让老俩口能过上正常日子,牛奉直接申请调入跳荡营为一队正,就是为了能多挣些钱。
“简直,无法无天!”李继隆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天下,竟然还有这般阴暗的所在。
“呵呵,小子,你出身高贵,自然不知道,升斗小民,过得有多艰辛。”牛奉将酒杯倒满,继续一饮而尽,若非还完了债,他怎么舍得喝飞天这般的酒。
上次他弄到不少,大多偷偷卖掉,跟弟兄们坐地分赃了。
李继隆觉得,自己家道中落,但放眼这天下,他家依旧是权贵,就算李处耘身死,可真有人敢欺到李家头上?不过闲言碎语罢了。
谁知道李处耘到底有多少同僚,还惦记着彼此的友谊,亦或是哪天,官家突然想起他来了,问上这么一句。
“牛校尉,你麾下也有数百弟兄,皆是百战精锐,尚且不能让一赌坊屈服?”李继隆不解,这校尉,怎么也是正儿八经有品级的武将了,一个开赌坊的,躲在臭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罢了。
“校尉?我能调动一兵一卒吗?没有军令,我连自己都调不动,回乡之后,也就是个普通百姓。”牛奉惆怅,还是混些钱财,来得实在。
“那这,到底有何意义?竟是一丝盼头也无吗?”李继隆蹙眉,跟他想得不一样啊,戎马半身,不是该衣锦还乡嘛。
之前还以为这五虎,该是威风凛凛的大人物才是,怎会是一丝权柄也无?那他这个都头,岂不是更不堪。
“我们确实没什么盼头,但你不一样,只要活下来,在跳荡营三年,必然能混个将军。那会,咱们若是还在,都得向你行礼。”王霸夹起一块猪头肉,这种肥而不腻的感觉,是他的最爱。
“为何?”李继隆觉得,今天他学到了太多的东西,这跳荡营,来对了。
“因为你姓李,你爹是大宋名将,你李家是将门,是官家一手提携的将门。若是你在跳荡营搏命三年,还当不上将军,官家都不答应。”东方锆咧嘴笑了,这小子,还真是个雏,屁都不懂。
虽然李处耘中计战死,还葬送了大宋骑兵,无功有过。但是他毕竟是战死,不是逃跑,也不是投降,赵匡胤不可能记仇的,那样会被人所诟病。
李家是忠于他的,若是出了能打的后人,自然是要提携的,而且还能落个善待李家后人的好名声,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