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缺粮,在川陕山中的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艰苦,加上四处闹饥荒,山里的野味也比往日里少了许多,经常蹲守一整天,依旧空手而归。
这日,文秀与定国再次相约进山狩猎,定国提着弓弩,文秀手持匕首,两人顺着一条被杂草覆盖的小径,慢慢朝深山里走去。
“三弟,快看!”定国正在前面走着,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忙蹲下身,招手示意文秀过来。
文秀快步上前一看,原来在前方那片烂泥地上,有串一直延伸至不远处树丛中的大型兽蹄脚印,这串蹄印形状完整,应该是刚刚才留下不久的。
文秀用手量了量蹄印的尺寸,居然有两个巴掌大,心中不禁暗暗称奇道:“可真是奇怪,平日里这附近最多也就有些山鸡、野兔出没,今天倒遇上了个大家伙!”
定国虽然也有些紧张,但面上依旧表现得沉着冷静,他拍着文秀的肩膀,安慰道:“别怕,这样的大家伙,可不是咱们想遇到就能遇得到的,若果真被咱们撞上,正好让它试试小爷我弓弩的威力。”
两人正在说话间,不远处的树丛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定国一面示意文秀噤声,一面不动声色地抬起弓弩,机警地注视四周。当细微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定国迅速将弓弩瞄向声音发出的位置,文秀也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匕首。
毕竟还不知道树丛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凶恶猛兽,定国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在一片寂静中,只听见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砰砰声。
定国向文秀使了个眼色,两人当即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向前靠近,这时沙沙声再次传来,还伴随着“哼哼”的奇怪叫声,脚下的泥土也明显有被动物拱过的痕迹。
“野猪?”虽不知这家伙到底有多大,但起码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只野猪。
然而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着实有些尴尬,与野猪还有着一定距离不说,视线还被树丛遮挡,弓弩根本无法瞄准。文秀转头看了眼定国,用眼神征求他是否继续靠近。
定国点了点头,然后屏住呼吸,继续往前挪动,文秀也紧随其后。
拨开眼前的树枝,终于见到了野猪的真身。好家伙,只见这只野猪的毛色乌黑发亮,体形约有两个成人大,正背对着他们,用那又长又尖的鼻子不停拱着土,似乎是在翻找食物。
头一次见到这么大只的野猪,文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野猪十分机警,尽管两人已是小心翼翼,但仍旧被它察觉,立刻抬起头转向他们,鼻子里发出“哼哼”的怪叫,身上的鬃毛也全都倒竖了起来。
见野猪就要攻击,定国端着弓弩没有丝毫犹豫,嗖的一箭就射中了野猪的面颊。然而这野猪皮糙肉厚,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暴怒着冲了过来。
“二哥快跑!”文秀脸色大变,赶忙催促定国逃跑。
定国知道,此时此刻想逃已经来不及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于是再次举起弓弩,一口气将箭袋中五六只弩箭全都射了出去。
野猪身中数箭,却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很快便冲到了定国面前。定国于是将弓弩往野猪脑袋上狠狠一砸,顺势一个翻滚闪到一侧,躲过了野猪的攻击。
“匕首!”定国冲着文秀大喊一声,文秀忙不迭地一甩手,将匕首抛了过来。
定国当即飞身跃起,一把接住空中的匕首,又是一个侧翻,贴近野猪身后,朝着它的腹部狠狠扎了进去。
野猪哀嚎一声,终于轰然倒地。
“这畜生,可算是死了。”定国长吁一口气,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回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不禁也有些后怕。
“厉害!”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穿着胖红袄的少年鼓着掌,从树丛里钻了出来,“二弟,瞧你这身手,伤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定国闻声看去,原来是自己的结拜义兄李来亨,只见李来亨手中拎着几只刚打的野兔,正满脸欣喜地望着自己。
“大哥,你今日的收获不小啊!”看着李来亨手中的野兔,张文秀忍不住直咽口水。
“呸,你小子别得便宜还卖乖!我就算再打上一百只兔子,也不及你们这一头野猪!”李来亨满脸忿忿不平的神色,“我咋就遇不上这般好事?真是苍天无眼啊!”
张文秀伸手接过定国手中的匕首,指着地上的野猪尸体,嘿嘿一笑道:“大哥莫恼,小弟这就去给这只黑毛畜生扒皮去毛,咱们今晚好好开开荤!”
李来亨听后顿时来了兴致,当即迫不及待地说道: “哈哈,这可真是太好了!不过咱们也不能光吃肉,实在是太腻了!我且回营去寻些其他食物!”
“大哥那你可得快去快回了,若是回来迟了,到时候就只有骨头留给你了!”定国撸起袖子,边拔着野猪尸体上的弩箭,边对着李来亨玩笑道。
李来亨佯装生气道:“呸!你们敢?不怕小爷打爆尔等的狗头!”
文秀正在一旁费力地生着火,刚想反驳几句,谁知刚一张嘴却被连呛了两口浓烟,当即不停地咳嗽着,就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见到文秀这副狼狈的模样,定国与李来亨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跟你们说笑了,小爷我这就下山回营,你们可要等我回来再吃!听到没有!”李来亨收起笑容,故作严肃地叮嘱道。
定国向前推搡了一下李来亨,不耐烦地笑道: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快回吧!这野猪皮糙肉厚,没这么快收拾好,你就尽管放心去吧!”
李来亨这才放心地拎着野兔,猫腰钻进了树丛。
没过多久,文秀就将一条清理干净的野猪腿分切成块,然后用从野猪身上拔下的弩箭,将肉串好,又撒了点盐,放在火上炙烤起来,一阵阵肉香随之飘散在夜晚山林的空气中。
定国嘴里叼着一根树枝,倚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眼睛死死地盯着篝火上的肉块,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大快朵颐一番。
“大哥咋还不回来?不如咱俩先吃点,尝尝味道如何?”文秀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眼瞅着肉已烤熟,两人决定不等李来亨,先行享用美食。
刚从篝火上取下肉,却听见黑暗中传来了李来亨的声音:“好啊你俩!不等我来,便要偷吃!”
循声看去,只见李来亨怀抱着一个大酒坛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有肉无酒,岂不可惜?”
“咦,大哥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美酒?”一见有酒,定国与文秀顿时来了兴致。
李来亨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嘘,小声些!这可是我从郝摇旗,郝叔那儿偷偷捎来的,莫要让他知晓。”
“郝叔向来嗜酒如命,他的酒想必差不到哪去!”文秀笑嘻嘻地接过酒坛,将封泥拍开,仰头就是一大口,然后将酒坛递给定国,定国喝完一口后,又把酒递回到李来亨手中。
喝了酒,三人索性扔掉串在肉上的箭杆,一把抓起才刚刚出炉,还在滋滋作响的野猪肉,顾不上烫手,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大哥,昨日听父帅说起,闯王欲效法三国时魏文长的子午谷奇谋,袭取关中?不知可有此事?”定国边咀嚼着嘴里的肉,边忧心忡忡地向李来亨打听起闯营的情况。
“可不嘛!这些天,大爷爷为了这事,都跟闯王闹翻了!每次军事会议都吵得不欢而散,可无论大伙怎么劝,闯王都听不进去。哎!”提起这事,李来亨收敛起了笑容,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
定国一脸惊愕地望着李来亨,就连塞了满嘴的肉也都忘了咀嚼:“所以闯王还是决定入子午谷了?”
李来亨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事已至此,大爷爷再怎么劝,闯王也是不听,最终闯王还是决定分兵一半进入子午道,留大爷爷带兵在谷口接应。”
定国摇了摇头:“这子午谷道途险路长,谷口纵有千军万马又如何接应得上?闯王糊涂啊!”。
“可我听闻闯王一向都是虚怀若谷,从不刚愎自用,这回实在太不像他了!”文秀在旁边听了半天,也忍不住插嘴道。
定国猛地用力折断一根树枝,随即发出了一声叹息:“子午道艰险难走,耗时日久,岂能不走漏风声?一旦官军有备,在谷口设下一支伏兵,我军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必将陷入绝境!”
“这我又何尝不知,但闯王主意已定,哪还有转圜的余地,也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一路顺利,能赶在官军察觉之前冲出子午谷了。”李来亨用树枝来回不停拨弄着燃烧的篝火,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五月,高迎祥不顾张献忠和李自成的劝阻,留下李自成部守住子午谷入口,独自率军北上,欲袭取西安。
见劝不住高迎祥,为吸引官军的注意,张献忠遂引兵复归湖广。
得到军情探报,卢象升迅速集结本部天雄军、祖宽的辽东军,以及在河南境内的其他各路官军,齐聚豫西洛阳一带,打算堵住张献忠折返中原的通道。
而高迎祥才刚入子午谷没两日,坐镇西安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就已然知晓了他的行踪。陕西各路官军随即迅速行动起来,负责围剿高迎祥的重任,自然落在了陕西巡抚孙传庭的身上。
中原战事如火如荼,与此同时,远在辽东的皇太极也没有闲着。为了缓和与汉族人民的敌对情绪,冲淡宋金对峙历史的回忆,同时又由于“清”字有“廓清天下”之意,且依据五行学说,“满清”带水,而“朱明”含火,正符合水能克火、清能胜明的吉兆,于是将女真族改为满族,同时宣布将国号从“大金”改为“大清”,自称皇帝,改元崇德,以这年为崇德元年。
七月,经过一个多月的艰难行军,高迎祥终于走出了人迹罕至的子午谷,不曾想迎接他的,却是孙传庭在盩厔南边黑水峪布下的天罗地网。
面对绝境,很多人动摇了。
在马召原战斗中,干公鸡张二与一斗谷黄龙为了活命决定出卖高迎祥。他们趁着雨后大雾,高迎祥下马张弓射敌之际,偷偷将其坐骑拉走。
待高迎祥察觉,已成孤家寡人,他不得不脱下甲胄,隐蔽于草丛中,却仍不幸被贺人龙俘虏,后押送至北京遇害。
闯王高迎祥死后,李自成虽在部将的拥立下承袭闯王,但毕竟此役损失太大,特别是失去了像高迎祥这样有着崇高威望的领袖,闯营士气大为低落。
待至九月,辽东烽烟再起。清军入关,崇祯帝急调卢象升的天雄军驰援京师,一时间,湖广境内再度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