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日,吴三桂率部退至绵州,接着又退到了广元。在节节败退下,清军控制的地盘就仅剩下了弹丸之地保宁。吴三桂已经无意再继续死守,准备放弃保宁,全军退回汉中。
此时驻守于保宁的清军仅有总兵严自明麾下一百多人,在接到撤离的命令后,严自明正欲带兵弃城而走,不想却被刚好在城中监临乡试的巡按御史郝浴给拦在了城门前。
在郝浴的劝说下,严自明决定继续留在保宁坚守,而为了促使吴三桂能够回心转意前来救援,郝浴又与严自明联名至书吴三桂。
信中言道:“川北为汉中门户,有川北后得有汉中;无川北不第无汉中矣。至保宁一隅屯聚朝廷粮饷,又兼设文武,原倚以为全川、收云贵之大镇。王受西南重寄,岂得弃而不顾,等情。臣复独移抚臣,内有朝廷一块土是贵部院一重责任。今秦兵四散,蜀寇蜂拥,贵部院向来所提调之兵马、所管辖之将官不见一人,并贵部院亦竟不知在于何所,则保宁一片封疆将来作何销缴,等情。时虑寇深路阻,以上两项文书自未至丑历七时,照样七次踵发,务要其必归。坐是两路兵俱知各司、道、府死守保宁,因翻然云集。”
吴三桂接到书信后,急忙与李国翰和李国英二人商议去留之计。
李国英在看完二人的联名启文后,亦深受鼓舞,当即慨然言道:“王爷乃是客兵,自可撤往汉中,然下官身为巡抚,身负守土之责,当与保宁共存亡!还请王爷速速退还汉中,下官这便当夜赶回保宁,布置抵御之策!”
说罢,李国英遂辞别了吴三桂和李国翰,马不停蹄地率军拔营赶往保宁去了。
李国英走后,李国翰见吴三桂仍在犹豫不决,连忙劝说道:“王爷,我等统领大军恢复四川而不得,若再弃了保宁,丢了巡抚,将如何向朝廷交代?王爷素知我朝法度,一旦龙颜震怒,你我二人即便今日不死于贼寇之手,他日也必死于法矣!与其这般,倒不如前往保宁,与贼兵拼死一战,或许还有生机!”
吴三桂听后恍然大悟,立刻派人飞马将李国英追回。待李国英折返归来,吴三桂当即向他询问道:“我大军若是去守保宁,巡抚大人可有粮饷供应?”
见吴三桂回心转意,李国英不禁大喜言道:“王爷尽管放心,保宁城中粮食虽然不多,但若能合理统筹,亦足够大军五月支用!”
听李国英这么一说,吴三桂终于打消了原本准备退往汉中的想法,率部急趋保宁,与郝、严二人一起共守城池。
回头再说定国,在收复桂林之后定国立即命信使飞驰赶往贵阳,向孙可望报捷。信使不敢怠慢,带着报捷文书飞马疾驰而去,每到一处驿站,便换一马,日夜不息,至第二日中午时分便已抵达了贵阳。
信使纵马穿城而过,直抵秦王宫前,由于疲劳过度,才刚一下马便一头栽倒在地,半天无法动弹。值守宫门的驾前军见是报捷信使,急忙围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入殿中。
孙可望闻讯赶到,一面让人端来汤药给信使灌下,一面让太监从信使怀里取出报捷文书。
太监恭恭敬敬地将报捷文书递至孙可望面前,孙可望抬手接过,仔细翻看了一遍,自是欣喜若狂,于是传令大宴三日,全城军民同庆胜利。
在喜悦之下,孙可望又修书一封,向永历帝奏请,封李定国为西宁郡王兼行军都招讨、刘文秀为南安王,冯双礼为兴国侯。并派遣检讨方于宣、中书杨惺光二人押解着八万饷银前往桂林犒赏三军。
几日后,孙可望收到定国从桂林送来的战利品,其中仅有定南王金印簿册和几捆人参,而清单中所报抄获的官库财物也不多,孙可望不由大为失望,随手便将清单扔至一旁。
就在这时,冯双礼的密报也接踵而至,在密报中,冯双礼向孙可望抱怨定国将府库中抄出的大部分金银珠宝都封赏给了本部将士,自己营中就只分到了很少一部分。除此之外,冯双礼还把这些时日,定国与马进忠交往甚密之事,也向孙可望做了详细的汇报。
在看完冯双礼的密报后,孙可望不禁勃然大怒,认为定国收复桂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亲自出征,方才让他白捡了这一场功劳,忍不住忿忿对左右言道:“清军何足惧哉?不过是孤坐镇后方,未曾领兵罢了!”
随着孙可望对定国嫌隙加深,为防止定国屡立大功,将来难以压制,孙可望立即传谕冯双礼,命其前往定国军中,分担军务,又遣都督关有才等人率兵前往策应,监视定国之军。至于先前议定犒赏的饷银,也从八万两削减到了六万两,最后又减到了四万两。同时,还命人将前往安龙请封的使者追回,先前奏请封王之事也就此不了了之了。
永历帝在安龙听闻桂林大捷,更是喜极而泣,遂派司礼监太监王坤赶赴桂林,以玺书劳慰定国。
哪知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贵阳,孙可望听后认为定国与永历帝暗通款曲,心中对定国竟更加嫉恨了。
就在此时,陈邦傅父子及一干被俘的清廷文武官员也被押解至了贵阳。
孙可望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听说送来的是叛徒陈邦傅,当即下令将其父子二人押赴市曹剥皮实草,并于各门张榜布告曰:“逆犯陈邦傅先经肆劫皇杠,摽掠宫人,罪已漏网。不思建功赎罪,辄行背主反叛。今已拿获,解赴军前,立将邦傅父子剥皮,传示滇、黔!其余逆犯一并斩首示众!”
这陈邦傅多年祸乱朝廷,又为自身荣华富贵,戕害同袍,投靠异族,可谓罪大恶极,本来杀他也是天经地义之事,万万没想到此事传至安龙,御史李如月居然上表弹劾孙可望擅杀勋爵之罪。
尽管永历帝心中对孙可望颇为不满,但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他却是难得的与孙可望保持了一致,毕竟当年在西江之上,陈邦傅炮打御船,险些让自己葬身鱼腹,加之当年被其残忍杀害的宣国公焦琏,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此间种种,即便孙可望不杀陈邦傅,自己又岂能放得过他?
念及至此,永历帝不禁勃然大怒,下令将李如月重责四十廷杖,以儆效尤。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哪里知道这李如月不知是哪跟弦搭错了,居然把自己的奏折又给孙可望抄送了一份。
孙可望可没有永历帝那么好的脾气,既然李如月想死,孙可望自然也就不跟他不客气了,立即传令驻守安龙的心腹王爱秀,将李如月捉拿归案,效法陈邦傅父子之刑剥皮实草,以泄心头之恨。
由于李如月的作死行为,贵阳和安龙本就紧张的关系,也随之进一步恶化了。
不久后,司礼监太监王坤来到桂林。听闻有圣旨到达,定国连忙在大厅摆设香案,整好衣冠,跪地相迎。
在诵读完旨意后,王坤将圣旨恭恭敬敬地递至定国手中,随即忍不住夸赞道:“皇上听闻康国公一举诛杀逆贼孔有德,龙颜大悦,称此乃自满清入关以来所未有过之壮举也,康国公功于国家大矣哉!”
定国捧着圣旨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说道:“王公公过誉了!皇上天恩浩荡,臣纵使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那孔有德血债累累,天怒人怨,乃是自取灭亡罢了,臣不过顺天而行,又岂敢贪此天大之功?劳烦王公公回去转禀皇上,就说臣请皇上再忍耐个一年半载,臣定当尽快挥师北上,收复南都,奉迎圣驾回銮!”
“康国公尽管放心,这话咱家一定替您带到!咱家的事已经办完,康国公日理万机,军务繁忙,咱家就不多叨扰了,告辞!”王坤说罢,向着定国微微作了一揖,旋即转身离去。
王坤前脚才刚走,长随夏大柱便进来禀报说瞿式耜的公子瞿昌文前来求见。
这瞿昌文自从其父殉难后,便被孔有德关押在桂林府的大狱中,直到定国率军攻克桂林,方才将其从狱中解救出来。
听说是瞿公子来了,定国连忙吩咐夏大柱将其引至书房相见。过了片刻,就见瞿昌文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瞿昌文刚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称谢。定国大吃一惊,赶紧上前一步将瞿昌文扶起,拉至一旁太师椅上坐定,随即开口言道:“瞿公子来得正好!令尊大人殉节不屈,天地动容,本帅打算在桂林城中建祠祭祀!正想这几日找公子商议此事。”
听定国这么一说,瞿昌文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再次跪地叩首谢恩道:“若能如此,家父泉下有知,死亦瞑目矣!康国公大义,瞿府上下铭记五内,永世不敢相忘!”
“公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定国连忙跟着站起身,让瞿昌文重新坐下,然后接着说道,“如今广西初定,本帅打算任命瞿公子为地方父母,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不想瞿昌文却是抱歉地摆了摆手,婉言拒绝道:“康国公的好意昌文心领了,然家父殉节于桂林,魂魄尚未能够回归故里,还请康国公允昌文先行护丧归葬,待守制三年后,再为国效力!”
定国遗憾地点了点头:“正应如此,尽孝父母,乃人伦之常!是本帅顾虑不周了!”
瞿昌文看出定国眼中的失望,于是拱手向着定国作了一揖道:“康国公,临行之前,昌文还有一言以进!”
定国客气地伸手示意道:“公子请说!”
瞿昌文清了清嗓子,立刻将自己心中思虑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康国公既已略定广西,此地距离忠孝伯海上之师相去不远,若能与之联络,彼此声援,其东南恢剿大计必成矣!”
紧接着,瞿昌文便对定国介绍了一番郑成功的大致情况,而后起身辞行。
几日后,定国即派人秘密潜往广东虎门一带,与水陆义师王兴、陈奇策等人频繁接触,进一步了解郑成功的兵力及活动情况,并遣使将捷报送往海上,与郑成功相约会师五羊,共谋南京。
没过多久,郑成功亦遣其效用官李景来到广西,相约会师之期。
此时,除了梧州以外,广西全省光复,许多本已退入山区的明朝残部及隐居乡里的缙绅都闻风云集,共勷盛举。
其中安定伯马宝更是直接出兵配合定国,接连攻克了阳山、连州、连山等州县,活捉清连阳副将茅生蕙、游击马泗汗、守备白守富。陈邦傅旧部彰武将军袁来朝、曹志建部总兵欧正福等人也都相继前来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