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的一声金铁交鸣,两道银光破空呼啸而来,一道击落杀手的利剑,一道重重撞在凶手臂膀上。
沉重的银球跌落地上,一脸汗水的北堂焕满身戾气,腥红着眼的从树丛中冲出,手持长剑向杀手斩落。
北堂焕的剑术极好,大开大阖攻势凌厉,四围枝叶纷纷被剑锋斩落。
杀手左右躲闪,几次险些被长剑开膛破肚。
自知不敌,近处又有人声不断赶来。
压着嗓子说了两句听不懂的怪话,迅捷逃离撤入密林深处。
天色已经暗的一塌糊涂,北堂焕也无心追击,长剑回鞘,奔到树下将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抱起来。
“王爷,你来救我了。”祝丽华微微一笑,浅浅露出两个酒窝,伸出手搂住他脖颈。
看着一身泥土血污,气息虚弱的小梨儿,心头一阵针扎般疼痛,北堂焕手忙脚乱的撕下衣襟替她擦拭。
“梨儿,莫要说话了,本王带你出去。”他轻松的将祝丽华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胸膛,大步往外走。
明阳郡王几个架着双腿瘫软的舒月县主和幸存武婢亦汇集到一处。
北堂焕黝黑的面孔板的铁紧,浓眉紧锁沉声道:“天色已黑,林中危险,咱们火速出去。”
侍卫们紧握兵刃前后护持,裹着众人谨慎的向山林外走。
禅院殿堂的长明灯火已经变得明亮,竹林也渐渐幽暗。
小尼恭谨的叩门禀告庵内晚斋已经做好,两位小娘子现在便可以用了。
罗文樱和黄三娘子对着一桌子清淡蔬菜毫无胃口。
已经出来一天了,虽然跟各自的母亲都打过了招呼,又是在禅院祈福。
但未出阁又有亲事在身的小娘子出来游玩到黄昏,也有些出格。
蒹葭和黄三娘子的丫鬟琥珀已经催了两回。
罗文樱苍白着脸越来越不安,黄三娘子拨拉着盘子疑惑的看着她。
“樱樱,不过是将她骗出去教训一顿,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罗文樱欲言又止,手指无意识的绞着帕子,将帕子绞得满是皱褶。
黄三娘子忽然警惕起来,盯着她道。
“樱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咱们两个这趟出来,我可全是为了你,你可不能瞒我。”
“我哪里有瞒着你!”罗文樱声音细如蚊蚋,忐忑不安。
黄三娘子忽然觉得不妙,只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禅室的门突然打开。
眉目如画的美男子举足走进禅室。
“兄长?!”罗文樱顿时从蒲团上爬了起来。
“好生睡吧。”
王府里陪伴了王妃一整天的二王爷像每一个体贴妻子的夫君一样。
含笑看着初孕不适的王妃喝了一小碗银耳桂圆羹,靠在软枕上朦胧睡去。
才阴沉着脸钻进静室,胖乎乎的中年人垂着头禀报。
“王爷恕罪,派去的人失手了,不过小的希望能替他们解释几句。”
北堂昭点头道:“王先生说事出有因,必然是有缘故的,请讲。”
“据回来的人说,那个女子力气极大,超出他两人想象。
动手之时另有人马冷箭偷袭,且箭箭致命,显然是要那女子的性命。
他们躲避不及,不单被那女子挣脱,还受了箭伤。”
胖子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北堂昭皱起眉头。
“有另一方人偷袭?这就奇怪了,本王只是掳人,竟然还有人要杀人?”
王先生点头。
“属下的人受了箭伤先撤了回来,留下一人藏匿在暗处窥探,现身的也是一个蒙面男子,使的好像是军中的功夫。
那女子本来已经力竭摔倒就要被刺死,却被三大王的银球击中杀手,救了回来。”
军中的功夫......北堂昭眯起微挑的柳叶眼陷入思索。
“对了,那人见不敌三皇子,救援的众人又到了近处便逃走了,走时好像嚷了几句鞑靼话。”
“那人说的鞑靼话?”北堂昭忽然冷笑一声。
“不必说了,绝不是鞑靼人!军中的功夫,一心击杀那个扑妇,本王大约猜到是何人下手了,真是胆大包天。”
“鞑靼话?!”
行宫的明阳郡王与靖安世子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
“嗯,那人逃脱时嘀咕了几句外邦话,听着与鞑靼话相似。”北堂焕沉着脸说道。
靖安世子拍案而起。
“鞑靼细作竟然潜入了京城,应该速报兵部!”
“都怪我执意要和焕王兄赛马,若不是我,舒月县主与那位典仪也不会遭此大难。”
顾仲远柔美如女子的脸上满是歉疚,敲着扇子痛心疾首。
北堂焕也没法责备他,顾二不过是一时意气,自己还不是一样。
明阳郡王等人只好安慰顾仲远。
“鞑子狡诈多端,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我想他们只怕是将西郊猎场一带作为藏匿之地,见舒月她们几个女子进了山,伺机掳掠杀害也未可知。”
靖安世子点头赞同。
“外头天已黑了,咱们都在行宫住上一夜,派侍卫持手令飞马回去上报兵部,令他们遣人彻查猎场才是。”
“那人不是鞑靼人!”
在宫女们服侍下清洗干净,包扎妥当伤口的祝丽华脸色雪白,黛眉深蹙,勉力走进殿来。
众人一愣,都下意识抬手向她抱拳。
能够力杀猛兽,从熊口里救下舒月县主的女子,自然是值得人尊敬的。
舒月县主虽然受了巨大的惊吓,现在还昏昏沉沉的沉睡着。
但行宫会些医术的内侍已经看诊过了,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微的树枝划痕。
几个人已经毫无轻视之心,不再拿眼前的美丽女子当一个寻常姬妾看待。
不是鞑靼人?顾仲远皱起秀气眉头,若有所思。
北堂焕迎上去扶着她的手臂,小心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祝典仪何以见得不是鞑子?”明阳郡王问道。
“妾自幼生长在边塞,多有鞑靼人侵扰屯堡,那人虽然说的是鞑靼语言,但差异很大,应是学来的鞑靼话。
祝丽华明眸清亮,肯定的回答。
这就奇了怪了,什么人冒充鞑靼人杀人呢?
“而且,林中有两拨人袭击妾,一波用罗网罩头,并没有下杀手,应当只是想掳走妾。
被我反击并中了后来那人一箭后仓皇逃走。
奇怪的是妾与熊搏斗的时候,后来那人一直不曾出箭,直到我杀死黑熊之后才现身。
所以他们必定不是同伙,且目的也截然不同。”
祝丽华语声婉婉,将发生的事说的清清楚楚。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明阳郡王看看靖安世子,靖安世子瞧瞧顾仲远,顾仲远张着嘴看向北堂焕,面面相觑。
眉目如画的美男子脸色很不好看,与罗文樱容貌相似却更为精致俊美的脸上阴云密布,沉郁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樱樱,你自幼体弱,全家对你呵护备至,爹娘更视如掌上明珠百般宠溺,把你纵的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为除掉一个草芥贱奴竟然还敢将大妹牵扯进来,你是要罗家上下被你害死不成?!”
如果祝丽华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
前世北堂昭的身边,曾多次出现过此人。
罗文樱嫡亲的大兄,科举连中三元,圣人亲赐太子府少史罗鈺。
此人机变无双,长袖善舞极善钻营。
前世罗钰先追随太子,后来被北堂昭许以重利收为暗子,替他做了许多谋划。
及至大燕灭国,他又投靠元朝,还休妻另娶元国贵女,照旧高官厚禄,风光得意。
这是个工于心计,很难缠的人物。
被嫡兄带回家门的罗文樱窝在矮榻上盘坐着哭哭啼啼缩成一团,罗钰站在身前负手而立,冷冰冰的逼视着她。
“若不是那暗卫失手回去禀报大妹,大妹恐事有变故传了消息与我,只怕你还在欺瞒。
不要再哭哭啼啼,将事情给我说清楚来!”
罗文樱泪眼朦胧的看着脸色如冰的兄长,抽泣着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原来那日黄芷蓉叫她想法子把那贱奴诳出来给贵人教训一番,又说养虎为患。
自己便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斩草除根将人杀了以绝后患。
只是自己养在深闺,哪有人选可用,她绞尽脑汁,想到了出嫁的长姐罗文玥身上。
大罗氏也算是个人物,她的夫君便是舒月县主的嫡兄。
公公常年驻守边关,官拜上柱国,夫君受云麾将军职,亦同在军中效力。
罗文玥的性情与嫡兄罗钰相似,长袖善舞工于心计。
嫁到上柱国府头一二年便收服了上下人等,夫君对她言听计从,内宅妾侍们被压的毫无出头之日。
她年长幼妹数岁,在闺中时十分疼爱这个娇弱嫡妹。
舒月县主向来一心痴恋罗钰,对这位长嫂百般讨好,大罗氏见幼妹哭上门开口求自己帮忙。
便想出了撺掇小姑鼓动明阳郡王狩猎邀约,又暗地调了自己的一名近身暗卫去截杀祝丽华。
罗文樱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讲了一遍,罗钰听的脸色铁青,连声冷笑。
好在那暗卫无法得手怕查到主母头上,便临时想着假扮鞑靼人混淆视听,以免查到上柱国府头上。
他袍袖一甩,鼓着掌赞叹:
“好,我倒不承想你姐妹二人真是有本事,一个要做王妃的专心与贱奴争风吃醋。
一个罔顾国法,连使出暗卫杀人这等大胆阴招都用上了。
以后这罗府竟是你们俩姐妹做主便是,我和爹娘都该收拾收拾,等着北苑王问罪,一家子都下大理寺的牢狱待着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