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焕一夜未回王府,祝丽华心如明镜,老娘娘病发了。她立刻吩咐司柳请安杞过来一趟。
昨天刚来请过平安脉的安杞摸不着头脑,司柳又催得急。
匆匆忙忙的背着药箱来到留风轩。
祝丽华连兰萱姑姑也没有留下,都命退了出去。
正房里只剩了她和安杞两个人。
安杞有些手足无措,祝奉仪有什么事要这样隐秘。
“安大夫,有件机密事要说与你听,事涉宫中,不得不避人。”祝丽华神情严肃,坐在安杞对面,声音压得极低。
安杞吓了一跳,他稳住情绪看着祝丽华。
“奉仪请讲,小人定然守口如瓶。”
“安大夫,你可有勇气,若有我便送你一桩富贵。”祝丽华开门见山的问他。
眼神清澈的少年突然笑了。
“小人与母亲受奉仪和王府的大恩,奉仪如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
杞虽不才,愿为恩人竭尽所能。”
少年语气铿锵,祝丽华心里十分欣慰,安杞果然是个忠孝信义的人。
她摇了摇头,明丽脸上也泛起笑容来。
“并没有要安大夫赴汤蹈火的事,只是这件事于你来说是个大机缘,也是个大艰险。
若成了安大夫日后会平步青云,出人头地。若是失败了,也可能累及生命。
因为我要问一问安大夫,是否愿意一试?”
安杞心里也好奇,认真的问祝丽华。“那奉仪可否告知到底是什么机缘?
父亲英年早逝,杞与母亲在庄里受尽族人欺凌。
全赖奉仪礼贤下士将我母子拯救微寒苦难之时,然男儿当顶门立户,小人当然愿意为自己与母亲博个前程。”
他侧头认真的想了一想,又说。“若是奉仪瞧得起小人,我也愿意在王府效力。”
祝丽华看得出来安杞说得是真心话。
前世安杞治好了老娘娘,并没有留在太医院任职,而是继续跟随北堂昭。
后来又怕他阻碍赵美人给圣人下药的事,远远打发去了军中。
这样一个人才,最后应该是泯然逝于边关了。
自己若把他留在府里固然好,但鲲鹏本当凌云起,治好了老娘娘,北堂焕得封仁孝亲王,也该给安杞一个前程。
“安大夫,那你不要紧张,认真听我说。”祝丽华看着安杞,恰好他也抬头看向祝丽华。
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对视在一起,安杞连忙低头,祝丽华忽然想,若有这样一个弟弟也是不错的事。
她微微靠近安杞,用轻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语。
“宫中太皇太后昨夜病危,王爷整夜都在宫中侍疾,至今未归。”
安杞惊异的仰起脸看着她。
这种宫中隐秘的事,祝奉仪也敢说给自己知道。
他迟疑着问道。“太医院高手众多,难道竟还没有解太皇太后的危机?”
很明显昨夜太皇太后没有醒来,若醒来了北堂焕等人自然会回来。
至今未归,说明太皇太后至今未醒。
“奉仪的意思是?”他不太敢想,但又觉着奉仪必有用意。
祝丽华肯定的点头,“太皇太后年纪高迈,经不住两三日不进水米的,若我没有算错,最迟今天下午就会在京中张榜寻医。”
身为大夫,安杞当然知道一个耄耋老人一日夜不醒,药汤不进会是怎样的危险。
祝奉仪提前告诉自己这些,莫非是......
“安大夫,我知道你医术高明,只是年少名声不显。
若你愿意一博,我便让王爷将你引荐进宫,你定能治好太皇太后。
借此进太医院得官身,也算是出人头地,你可愿意?”
祝丽华明眸深深,认真的看着安杞。
安杞毫不犹豫起身施礼。“小人愿意,若侥幸治得好太皇太后便好。
若失手无能,小人也一力承担,断然不会连累王爷与奉仪。”
“安大夫不必担心,你定能一展医术,手到病除。”祝丽华语气笃定。
安杞自然将这当成了勉励,拱手道谢。
“那安大夫便回去准备准备,我这里命人与王爷传信。”祝丽华站起身来,唤司柳进来送安大夫出去。
安杞严肃的绷着一张清秀脸庞告退,跟司柳出了正房。
许是安大夫平日相处温和谦逊惯了,今儿这般严肃倒让司柳有些不习惯。
她难得的开口道。“奉仪待人和厚,若是有机密事托付安大夫去做,定是将您当做极信任可靠的人。凡事尽力便好,安大夫也不必紧张。”
十七岁的司柳绿衫轻扬,娉婷婀娜。眉目秀雅语声娓娓,让安杞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
他腼腆的向司柳道谢,司柳则拿出一个荷包来递给他,小厨房腌的新鲜五香梅子带回去给安大娘消暑吃。
安杞俊脸微红,再三谢过司柳。带着满满一荷包梅子回去了。
打发走了安杞,祝丽华又命太监小喜子去外院请吕大公公来。
北堂焕进宫身边并没有带人,吕大公公都在前院和何伴伴一处,两人相处得颇为融洽。
吕大公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论起辈分来何伴伴当称他为大爷爷,平时寒暄问候十分殷勤。
祝丽华和北堂焕都在跟随吕大公公习武,听闻祝奉仪有请,光头老太监摇摆着身子笑嘻嘻的来了。
祝丽华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跟他说了,吕公公顿时急的跳起脚来。
听说老娘娘有救,撸起袖子问奉仪要咱家出什么力,赴汤蹈火。
便是割了咱家的肉做药引子也只管拿刀来。
哭笑不得的祝丽华连忙安抚老太监说有法子治病,只是您要先让您宫里的徒子徒孙传个信给王爷,让他抽身回来一趟好安排。
话还没落音,老太监袍袖翻飞,风车一般的去了。
忙碌了一上午,直到兰萱姑姑进来请用膳,祝丽华才发现自己早膳还没吃。
于是赶紧上了膳食,该做的自己都已经做完了,现在就等北堂焕回来了。
见奉仪避开人忙乱一番,现在气定神闲开始吃饭,兰萱姑姑与司桃司柳都放下心来。
至于什么事大家一点也不想知道。奉仪自然都是为了大家好,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好。
留风轩里人人轻松,宫中却一片愁云惨雾。
老娘娘不单没有苏醒,反而连脸色都开始变了。
苍白蜡黄,福清嬷嬷等人触摸着老娘娘的腹部也开始变硬。
太医院用了各种法子,针灸,灌药汤,种种都如石沉大海,毫无效应。
圣人昨夜不过浅浅的睡了一觉,干脆连朝会都没去。让太子料理着前朝的事,坐在慈恩宫里守着老娘娘。
北堂昭一早就告退回王府去了,不知内情的温昭仪还唠叨了几句太不懂事,这时候不守着老娘娘在圣人面前显现孝心。
匆匆忙忙跑回王府去做什么,难道是看陈氏王妃去了。
不过就是有了个身孕,便恃宠而骄了。
北堂焕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干涩疼痛。
圣人看着他心里倒有几分动容,小三儿虽然人憨直了些,心性还是极纯善的。听福清嬷嬷说昨夜三王爷一直守在老娘娘身边,片刻未离。
不由放缓了声音吩咐他道。“焕儿,你老祖这里有我看着,你且回府里去歇息歇息,晚些再来。”
北堂焕不愿意回去,圣人也没法子,只能由得他去。
太医院院使颤抖着花白胡子向圣人谏言道。“圣上,老娘娘病症奇异,臣等医术不精,无能为力甘愿领罚。
只是老娘娘这拖一刻儿便危重一分,实在不行,还请圣上下旨速访名医吧。”
圣人迟疑了一阵,袍袖一甩。
“也罢,命人即刻张榜拟旨,火速张贴京城内外遍求名医,有医好太皇太后者,重重赏赐。”
老祖看来真的是危急了,北堂焕听着圣人吩咐张榜求医,心里一酸又流下眼泪来。
他正坐在角落默默的哭泣,福安嬷嬷忽然悄悄向自己招手。
北堂焕醒着鼻子走过去问。“嬷嬷做什么?”
福安嬷嬷摆摆手拉着他走到偏殿,轻声说,“吕公公有急事,请王爷回府去一趟。”
北堂焕一愣,难道是小梨儿在府里出事了?
他嗐了一声,真是愁人,老祖昏迷不醒,家中又有事情。
十七岁的少年人感觉这一日夜真是沧桑无比。
他急匆匆的向圣人告辞,说头疼的很,先回王府去歇一会子,晚些再进宫来。
圣人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先前朕让你回去歇息你不去,没盏茶的功夫又说回去,真是小孩子心性。
也懒得理他,挥挥手让他自便。
再说北堂昭一早赶回南苑王府,也没空进内宅,急忙命人把王先生请来。
偏偏王先生又出去办事了,到了己末时分才来。
北堂昭立刻问他当年他母亲重病,是请了哪里的大夫看好的。
王先生回忆了片刻,想起是京郊安家庄的安大夫。
北堂昭即刻吩咐人备马,让王先生领路,带着人飞骑出府去安家庄寻人。
这里北堂焕刚出宫门,就看见满头大汗的吕公公在宫门外等候,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北堂焕疑惑的问。“大公公怎么不回府去等候,还在这里。”
吕公公说了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把缰绳往他手里一塞,自己也爬上另一匹马,策马扬鞭便往回走。
摸不着头脑的北堂焕一路跟着他狂奔赶回府里。
吕大公公拽着他的衣袖往留风轩走,边走边说道。“奉仪命奴来寻王爷,老娘娘的病奉仪有法子。”
北堂焕愣住了,自己压根没回王府,又不曾派人传信。
张榜的旨意还没发,小梨儿是怎么知道老祖病危的。
他三步两步踏进留风轩的正房,祝丽华站在堂前,朝他明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