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丽华最近忙的很,册封奉仪的旨意一下来,留风轩里顿时添了好几个人。
比照胡奉仪的分例,婳奉仪是有封字的更要加一等。
被流星一般的册封速度弄得有些迷糊的古嬷嬷,特意拨了兰萱姑姑来做留风轩的管事。
小丫头添了两个,玉芸儿和玉簪儿,洒扫婆子也加了两个。
依例还分来了两个小内侍,瘦小机灵的是小喜子,白净圆润的是小禄子,留风轩上下有需出府跑腿的零碎琐事都交给了他俩。
司桃在自己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虽然淘气碎嘴些,但忠心是肯定有的,现下身边能信得过的人也只有她和司柳。
寻神医安杞的事不敢交给新人,司桃的亲哥哥盛福比她大了两三岁,在二门上听差,司桃带来给祝丽华看过,长相讨喜,跟妹子一样口齿伶俐,又多了几分稳重机智,倒是个可用的人选。
祝丽华将这件事亲自吩咐盛福去办,小子做事果然很利落,不过两天便寻到了安家庄带回消息,安杞此时已经被族中叔伯侵占家产,田地尽失,带着寡母住在庄西边的一所破茅屋里,过得颇为贫苦。
找到这个人就好,祝丽华暗自松了口气......
这是自己头一次依照前世记忆去寻那些不曾见过的人和事,很怕记忆不准或两世情况有变。
现在既然安杞还在安家庄落魄度日,说明前世种种今生依然存在,太皇太后中元节还是会病发,安杞的母亲也会在中元节前摔伤腿,北堂昭也会找到安杞并加以施恩。
得了盛福准确消息,祝丽华即时拿了钱物交给盛儿与司桃命他俩人告假出府去。
兄妹二人以府中夫人受了外伤血瘀气滞,需要寻访一味稀少的活血药材前去安家庄结识安杞。
那安家母子都是纯良之人,不单拿出了药材,还询问可要亲自看诊。
盛儿与司桃留下银钱带了药回来,将安家母子的话转告祝丽华,约下三日后遣车去安家庄接安杞来王府登门看诊。
兰萱姑姑又接了舒月县主送来给主子的书信与帖子,却是舒月县主说自己身子已无大碍,祝贺祝姐姐晋封奉仪。
又为感激祝姐姐救命之恩,特与长嫂贺罗氏七日后在上柱国府设下赏荷宴,邀婳奉仪参加。
祝丽华前世都是被北堂昭带着隐秘参加那些权贵私宴,当玩物娱乐。今生这样受贵女正式投贴邀约外出赴宴还从未经历过,收了这帖子打赏来人,心里十分忐忑,只好向兰萱姑姑请教。
兰萱姑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生的鸭蛋脸儿,五官柔和,身段苗条举止沉稳。
她是古嬷嬷身边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对王府各样事务与往来礼仪十分了解。本来按祝丽华的身份,将兰萱姑姑给她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是古嬷嬷想着明年开春王妃进府,身边用的必然都是陪嫁心腹,用不上自己的人。
祝丽华又得宠,事务上经验的少,索性将精心调教的兰萱给她,一来可以辅佐,二来也显得自己殷勤。
毕竟这位当初出身市井被王爷买回来的娘子,不过区区月余,不单消了奴籍,更连升两级,做了奉仪,自己若看不清时势,可不惹人厌。
现在的碧云和碧芝见到婳奉仪,再也不敢趾高气扬,已经是恭恭敬敬的行主仆之礼了。
兰萱姑姑手里拿着刺绣针线飞舞,见婳奉仪询问自己,笑盈盈的回应:
“您如今的身份并非侍妾,乃是王府的正八品奉仪,又有娘娘赐字,等同正七品无字昭训,依例是可以往来一些官眷宴饮应酬的。
咱们大燕王府内院,可有侍妾十二人,典仪八人,奉仪六人,昭训四位,良媛两位,侧妃一位,正妃尊位一人。”
原来北堂焕可以有这许多妻妾啊,他却只有胡奉仪和自己,真算的上是洁身自好了,祝丽华默默的想。
看着眼前肤白如雪,发浓眉黛的美貌主子垂着头若有所思,兰萱姑姑想了想,放下针线柔声劝慰:
“奉仪入府不久,深得王爷宠爱,又有大功在身,这晋封速度已是极快的了。他日您有了皇家血脉,这身份还要往上长的,莫说良媛昭训,便是侧妃也指日可待。”
我又不在意这个,祝丽华不由失笑。
“姑姑别打趣,如今我这肩上的淤伤已经渐好,出府参宴倒是没有大碍,只是我从未去过高门府邸,怕到时候闹了笑话。”
兰萱姑姑将手一摆,气定神闲:“奉仪只管安心,这礼仪规矩婢与古嬷嬷习得精熟无比,婢教给奉仪。
奉仪本来举止便安娴得体,如今加紧学起来,慢说是去上柱国府,便是入宫也不碍的。”
“还有你们两个丫头。”她抬起下巴,瞧向一旁的司桃与司柳。
“娘子七日后要去上柱国府赴宴,你两个快快的也将礼仪一道习起来。平日顽皮也就罢了,若是在柱国府失了咱们王府的体面,我是不饶的。”
司柳神色淡然,欣然应诺。
司桃可怜巴巴,向祝丽华投去求救眼神,美貌的主子将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时间紧迫,婳奉仪的日常立刻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卯末起床,梳洗打扮,用早膳,服药,抹去淤划痕的珍珠碧痕膏。
辰初与北堂焕同去演武场,王爷从宫里带回来的吕公公是个内家高手,北堂焕早早的就请吕公公给自己的小梨儿搭过了脉,神力天生,筋骨柔韧筋脉流畅是习武的好苗子。
既如此还用说,本王的小梨儿必须和自己一同习练啊,既能陪伴又可共进,岂不美哉。
巳时回留风轩,梳洗沐浴,抹去淤划痕的珍珠碧痕膏。王爷回自己寝苑沐浴,然后跑来留风轩和心爱的小梨儿一起吃点心闲谈,竹下躺椅吹风。
午末用午膳,未时午睡,将想在留风轩蹭床的北堂焕撵走。
申时随兰萱姑姑习练礼仪,王爷不知跑哪里玩耍去了。
酉时用晚膳,安排司桃司柳等人回事或交代,失踪一下午的王爷有时出现蹭饭。
戊时去校场遛马,看北堂焕与侍卫们演习,以王爷大胜为主。或者与自己对练,王爷经常大败,霍翎霍羽在一旁呐喊助威哈哈大笑。
亥时沐浴,乘凉片刻,抹去淤划痕的珍珠碧痕膏,就寝。
留风轩上下忙的不可开交,三日转眼即到,盛福已经头一天亲自架着马车出城去安家庄接安大夫,第四日一清早便进了王府。
安杞其人,家中世代民间行医,自幼便酷爱岐黄之术,边读了几年私塾识字,边随祖父与父亲学医。
他家本不是嫡枝一脉,族中多以务农为主,只有他家这一支习医。可惜家中人丁不旺,几代单传都是一个男丁。
安家庄的嫡枝却开枝散叶子孙繁多,安杞的祖父不善言辞,只知治病救人,闲时埋头著写医书,待祖父去世后,父亲又因采药跌落山崖去世,丢下年少的安杞与寡母。
家中顿时天塌地裂,父祖本来积累了不少田地与祖业都被族中叔伯以安杞年少,不通农事,帮忙租种田地等借口侵占,又说他年少未成亲,独居祖屋不合,想把堂婶娘家一个粗鄙丑陋女子嫁他。
安杞断然拒绝,族叔便说他忤逆不孝,不敬亲长,一家子都搬出祖屋好生考虑,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回来不迟。
他那寡母心里清楚,这是叔伯们合起伙来欺负孤儿寡母,堂嫂娘家侄女自己也曾见过的,粗鄙丑陋不说,性格又十分贪婪泼辣。自己的哥儿瘦弱文静,娶了这样的搅家精,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也曾经寻过庄中里正求助,里正早就受了安家叔伯的贿赂,装聋作哑敷衍了事,可怜孤儿寡母无处求告,只好凄凄惨惨的搬到庄西破屋存身,因安杞年幼,又没有名声,来求医的人寥寥无几,越发贫穷。
倒是前几日来了一对寻药的兄妹,瞧着穿戴举止不俗,出手又大方,且说话也温和宽厚。
杞儿每日在山中采药,恰好手上有他们所需的药材,兄妹二人十分欢喜,不单给了两贯大钱,还不嫌安杞年幼面嫩,应诺到时遣车来接大夫去城里看诊。
临到安杞出门前,安母将他最干净体面的衣服拿出来换上,又千叮咛万嘱咐去到人家府上一定要谨慎行事,小心看诊,切莫得罪了贵人。
此时车马到了王府后角门,安杞小心翼翼的跟着盛福一路低头敛目,不知绕过了多少亭台廊榭来到留风轩。
祝丽华刚刚用过了早膳,玉珠儿蹦蹦跳跳的来到正房外替盛福通传,祝丽华心里一喜,来了。
因还未服药用药,倒是要让安杞等上一会儿,吩咐司柳出去接待,司柳稳重老成,司桃太过淘气,倒别惊吓了初来的大夫。
安杞脸色白净微微有些泛黄,长得清秀文静。
穿着一身素蓝的布袍,头上戴着素面平巾,少年人尚未长成的身子瘦瘦削削,布袍挂在身上有些飘荡,足下一双青布鞋,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恭谨的垂着头站在留风轩门口。
原以为只是个大富人家,谁知进了府才从盛福口里知道,是北苑王爷的府邸,自己要给王爷的奉仪看病,一路上走来各处花木繁盛,亭台楼阁无数,安杞心里越发忐忑谨慎。
正在不安时,只见院中出来一位娉婷窈窕的少女,眼帘下只见藕荷色的裙裾微动,偶尔露出小巧的鞋面,绣着翠绿柳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