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王爷,自从南征大理之后,整个人就似乎变了个模样。
是因为南征路途的艰难导致手下死伤惨重?还是因为第一次领兵作战亲身见识到战场的鲜血与残酷?或是因为至今为止依然没有收到蒙哥王爷的嘉奖?
刘秉忠第一次发现,自己一直以为很了解的这位王爷,如今竟然有些看不透了。
冷漠、淡然,喜怒不形于色,心若迷渊、深不可测。
隐隐的,刘秉忠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也许这才是这位王爷本来的面目,一个将天地全部纳入于心的棋手。所有人,都被他视若棋盘上的棋子,或是敌人的,或是自己的。
而且,这付模样,竟然已经让自己的心里,开始产生出了一丝的畏惧。
刘秉忠晃了晃头,把心里刚生出的这丝异念迅速赶出脑海。依然低声说道:“王爷,只必帖木儿如今态度不明,而且凉州中可能还有南京府的细作。属下觉得,哪怕王爷重视八思巴,也可令他前往京兆府封地,接受王爷的觐见。”
忽必烈淡然说道:“南京府,手再长,伸到这里也早已无力,不用管他们。既然要见八思巴,还是显出一些我的诚意。”
“可是,那个八思巴,不就一个和尚吗?”
忽必烈终于回过头,看着既黑又瘦的刘秉忠,脸上现出一丝和煦的微笑。
“秉忠啊,这一路,你们真是辛苦了,还是得想办法,抓紧时间休养,可千万别落下病根。”
刘秉忠心里莫明地松了口气,抱拳说道:“属下再辛苦,也不如王爷的殚精竭虑!”
忽必烈呵呵一笑,又回过头望向凉州。
“你们,可能都不明白凉州的意义,也不明白八思巴的意义。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凉州城啊!”
刘秉忠默然地等着,却未等来忽必烈继续的解释。
第二日一早,不顾诸位幕僚的反对,忽必烈只带着五个护卫,进入了凉州城。
忽必烈在凉州一呆,就是两天两夜。
这期间,没几个人知道他跟八思巴到底谈了些什么。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竟然私下里,去见了一次凉州的镇守,只必帖木儿。
离开凉州之后,忽必烈依然没跟刘秉忠等人多做解释,率着从大理随他归来的五百人马,直接往京兆府而去。
南征大理,忽必烈其实是不愿意去的。
当然,蒙哥也知道他不愿意去。为此,在行前,将京兆及周边三万三千户封给了忽必烈。并且允许他建立京兆宣抚司。
这是实封之地了,为了自己获得的第一个封地,忽必烈终于还是率军南征。
然而,这一路的艰难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十万兵,三十万马,到了大理城下时,却只剩下了两万多人、不足三万匹的马。
其他人,永久地留在了南征的路上。
这是忽必烈第一次领兵作战,灭了大理国,兵力损失却接近八成。
这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连忽必烈都无法给自己一个准确的评价。
这一战,给忽必烈的唯一收获,就是让他觉得,自己的大哥,这位蒙古国的汗王,是个蠢货!
排除异己,忽必烈可以帮他想出几百种方法,蒙哥却用了一种最低劣的手段。
斡腹之策?通过攻占大理,再从大理出兵直击宋国内腹。这种策略在忽必烈看来,一样蠢得令人发指。
大理兵弱,就算灭了国也收不到多少能用之兵。即使有,难道会比南征的十万蒙古兵还善战吗?
而且,宋国既然知道大理已经被灭,怎么可能不会移兵加强对西南的防备?
更何况,到时想南北呼应击溃宋国的江淮防线,又如何进行彼此的消息传递?
或者说,自己的大哥以此想让自己永远地留在大理?
之前忽必烈还有些怀疑,但是得知自己南下不久之后,母亲便已病逝,这念头就已经在忽必烈的脑海里开始生根发芽。
再也无法褪去。
也罢,既然给了京兆府,那么就让自己从这里开始吧!
看着有些破败,但依然威严的宣抚司府第,刘秉忠等人眼中闪出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
自家王爷,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地盘,问鼎中原,当从今日开始!
接下去,只要凭着平灭大理的不世奇功,得到和林的嘉奖,中原之主,应该不远了。
然而,出乎刘秉忠意料的是,一直到了半个月之后,和林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忽必烈似乎不急不燥,但刘秉忠却坐不住了。
这日一早,刘秉忠与数位同僚,来到书房求见忽必烈。
看着一个个神清气爽的属下,忽必烈展颜而笑。半个月的修整,让这些出征归来的人,总数基本都恢复过来了。
见礼之后,众人各自落座。
忽必烈放下手中书卷说道:“此次诸位随我南征,一路艰难,好在,诸位都没有出现太大的损伤。幸甚!”
众位幕僚,皆应声附和,且面有得色。
与王爷一同南征高丽,拿下了宋国两百余年都无法染指的大理,这功劳足以让诸人在史书上占据一席之地。
开疆拓土啊!
“当然,留守的两位先生,也一样功不可没。托两位之福,我们才有了安稳的后方,也有了初具规模的宣抚司衙门。
否则,这时候大伙儿可能得在外流浪乞讨了!”
忽必烈哈哈一笑,众人皆附。
原先面色有些尴尬的窦默与李德辉,相视一眼,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南征大理之时,两位老先生因为年龄偏大,都已年过五十,因此被忽必烈留了下来。这俩当时还觉得有些侥幸,如今看来,的确是错过了一场天大的富贵。
不过,似乎忽必烈并没有把两个人与其他人区别对待,两人心情又舒缓了不少。
窦默还好,毕竟他算是最早跟随忽必烈的一批人之一。李德辉却是暗下决心,此后在帮助王爷治理天下时,一定得好好施展手脚,如此才不负自己满腹的才学。
忽必烈略略收起笑脸,众人肃然。
“咱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宣抚司,比之前的邢州更进一步。接下去,该当如何,我想听听诸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