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炎稳稳的坐了回去,这么一闹,他也没什么心情看歌舞。
偏偏有人不如他意,白沉香有意刁难穆安,一想到穆安从白府全须全尾的逃了,她便久久不能心平。
冒着被责怪的风险也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吊着声故意道:“皇上,方才太后犯病,让大齐公主失了脸面,我大梁怎么说也是礼仪之邦,自然不能让大齐公主白白受了这等折辱,不如换个大家都乐于见成的法子赔礼道歉如何?”
萧景炎:“什么法子?”
掩唇一笑,白沉香故作真诚:“臣妾听闻摄政王妃才貌双全,却从不显露于人前,不如就让王妃给大家助个兴,缓和缓和气氛如何?”
这和太后让姜雪当众出丑有何区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白沉香这是故意为之。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萧辞幽森的目光刀子似的飞过来,白沉香后背一凉,浑身僵了一下,干脆侧过头装作没看到。
萧景炎本来想出声阻止,可看到萧辞阴沉的脸色,他莫名有种压迫性的优越感,今日他就非要让穆安当众出丑,皇叔能将他如何?
碰巧,姜雪火上浇油的挑拨:“贵妃娘娘所言甚是,本公主也想一赌摄政王妃的风采,就不知道王妃肯不肯赏脸了。”
“放肆——!”
穆安万万没想到先萧辞一步开口喝止的居然是武清文,武老头头发竖了三尺,三步并两步就行至御前,高声:“皇上三思,贵妃娘娘所言甚是不妥,摄政王妃乃摄政王之妻,怎能当众献艺,实在不妥啊!”
这和方才那些舞女有何不同,武老头浑身的气息都在重复“伤大雅”这三个字。
萧景炎现在看到武清文就头疼,怎么哪里都有他,冷声:“左相莫不是糊涂了,朕只是让摄政王妃当众给宫中的艺师提点一二,怎么到左相口中就成‘献艺’这等不尊的词了?左相这是在当众教朕做事?!”
“微臣不敢”,武清文脸色铁青,仍旧不卑不亢。
萧景炎捏了捏手边的琉璃盏,差点忍不住丢下去。
姜雪巴不得穆安被人嘲讽,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方才太后句句都针似的扎在她心上,她今日怕是不能当众提进摄政王府的事了,免得遭人笑柄。
她垂泪道:“武相一口一个不妥,方才太后若是执意要看,本公主也是演的了的,也没见左相出来阻止一二,怎么到了摄政王妃这,就不成了,难不成左相瞧不起我大齐使臣?”
武清文回头瞪她,这里还是大梁皇宫,是大梁的地盘,大齐公主过于的宣兵夺主,完全不将他们这些元老放在眼里。
这样骄纵却不自知的人若是引进了皇室,那恐怕会危及人心啊。
武清文就是拼了命,今日也不能让穆安出丑,他“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皇上三思。”
他一说完,后面的文臣二话不说跪了一地,颇有众志成城之势:“皇上三思。”
萧景炎终于忍不住摔了琉璃盏,怒声:“你们这是反了不成!”
低着头,没人敢吭声。虽然皇帝还小,可终究是大梁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这古人之言可不是无稽之谈。
“皇上”,萧辞漠然的开了口,穆安想拦他没拦住,只听他道:“本王的夫人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还轮不到别人指点。”
萧景炎神色紧绷:“皇叔这是责怪朕了?”
萧辞:“不敢。”
漫不经心的两个字,萧景炎冷笑一声——不敢,他这位皇叔有什么不敢的。
眼看着局势要乱,忽然鸦雀无声中穆安笑了,她握着萧辞的手,方才萧景炎说出让她表演的话,她就看到这人深沉似水的脸压抑的厉害,他这是生气了。
单单因为别人说了几句对她不好的话,说实在的,对于什么当众表演她是无所谓的,没有那么多腐旧的思想,这一方面穆安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不过也要看是为谁表演了。
她傻笑着摇了摇萧辞,轻声:“他们说的不错,你夫人确实才貌双全,你想不想看?”
阴了脸,萧辞压声:“坐下,别怕。”
“谁怕了?”穆安有些哭笑不得:“我说真的,你若是想看我就演给你一个人看,其他人都是沾了你的光。”
萧辞:“不妥。”
“行的行的”,穆安扶着他坐下,再僵持下去,怕是外面关于摄政王意欲谋反,处处牵制当今圣上的诬陷更多了。
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堪堪行了一礼,对上萧景炎阴郁的脸,穆安眼睛都不眨一下,高声:“为了公平起见,不如我与公主各自表演一曲如何?免得有人说皇上一碗水端不平了。”
说完穆安还好意的劝慰武清文:“多谢武相仗义之言,只是如今大齐公主身份尊贵,执意要刁难我,武相这般为难皇上是行不通的,不就是献艺嘛,在坐的世家千金谁还没点才艺了,各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既然学成就是给别人看的,看了才知道好不好,何必藏着掖着。”
被人刁难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竟然没人反驳,仔细想来,穆安说的也没错。
萧景炎:“王妃要如何?”
“不如何啊”,穆安淡声:“皇上就让我与公主比一场,输赢由在场的所有人来定,也算是如贵妃娘娘所言,给大家助兴了。”
“好,朕允了。”
这句话有些耳熟,可聪明如穆安,一听就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萧辞怕是和萧景炎之间产生了隔阂,这年轻的皇帝终究是坐不住了,想要对萧辞下手了。
穆安不禁有些担心,侧眼去看,萧辞目光一起不落的全停留在她身上,穆安对他笑了一下,挑衅的看向姜雪:“公主敢不敢同本王妃比一场?”
当众献艺这等低贱的事姜雪才不会做呢,可又不想输给穆安,她比也不是,不比也不是,进退两难。
最终一咬牙应下:“本公主还怕你不成,比就比。”
“好”,穆安咧嘴:“愿赌服输,待会输了公主可别哭鼻子哦。”
姜雪怒不可遏:“你……!”
穆安是打算抚琴的,别的不会,这琴技可是从小就熟练的,这世上就没有她不会的琴。
没一会,宫女将琴抬了上来,穆安轻轻摸了一下就知道这琴品质差到极点,故意给她。
尽管如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最多音调不准一点,她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等等”,忽然,寂静的宴上,摄政王叫停。
萧辞一挥手,沉声:“拿鸿峭来。”
白沉香猛然抬眼——鸿峭?
正所谓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鸿峭绝对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琴了,珍藏在宫里多年,听说一开始就是从长陵封地流转出来的,当时先皇为了讨丽妃欢心,向萧辞借了来,此琴便一直留在宫里了。
先皇驾崩,改朝换代之后,鸿峭便被萧景炎留下了。
这绝世古琴,怕是未经过十个人的手,今日摄政王却让王妃用这等绝琴,明面上将鸿峭讨了回去,这足矣让别人掂量掂量穆安在摄政王心中的地位。
穆安还不知道鸿峭是什么,过了一会,四个宫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一把琴上来,琴通身黑玄,穆安双眼发量,两指轻拨,忍不住赞叹一声:“好琴!”
“蜀桐木性实,楚丝音韵听”,此生能弹一次这般的好琴,穆安算是踩了狗屎运了。
皇后略微担心,低声:“皇上,这王妃从小未习琴技,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况且今日大齐使臣也在,让她当众抚琴,岂不是丢了大梁的面。
萧景炎佯装未听见,定眼看着下方的穆安,他只知道,今日会丢他这位皇叔的脸。
突然之间,鸦雀无声的宫宴上一声清新的音符从指尖泄出,穆安信手拨弹,从容典雅,起初犹如幻花的小笺,静静的开放在遥远的夜空,陡然间琴音听起来缠绵悲切,犹如泉水叮咚,更或走马摇铃,余音婉转动听,一只孤鸿飞过时几声清啼,与古琴“鸿峭”相得益彰,留下一点婉婉叹息……
真正做到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宛如高山流水,深不见底,更吸引人的是那抚琴之人,神情冷冽肃杀,好似在她的世界里,方才一鼓战音已经拉响,缓缓才结束。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宫宴之上还有很多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萧景炎先是惊愕不止,继而脸色一阴。
皇后也略微尴尬,无措的捏着手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得到消息,穆府从来未给穆安请过教养嬷嬷之类的人,她究竟是如何避开众人耳目,不仅医术超群,还习得如此天下一觉的琴艺。
萧辞双瞳深邃,同穆安一起进入了着幽深的琴音里,琴音方落,他轻笑一声,率先给穆安鼓掌,娶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夫人,真是他三生有幸。
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萧辞径直走到穆安身边,温声:“喜欢吗?”
“什么?”穆安恢复平静的一双眸子水光潋滟,清澈见底,她问:“鸿峭吗?”
“嗯。”
勾唇一笑,穆安说:“我要。”
“严宽”,萧辞回头轻喝,冷声:“替王妃把鸿峭搬回去。”
严宽拱手:“是。”
自家主子真是不怕事大,众目睽睽之下就把差点成为皇宫之物的鸿峭抬头,他看不到上方的皇上脸色难堪的都能吃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