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州城,距离雁回最近的大城之一。
由于越来越接近北地极寒之地,天气明显比京城冷了许多,穆安被萧辞强迫的裹上了一层雪白的皮毛,上乘的雪狐完整褪下来的。
大冷天的生生能将穆安捂出一身痱子,她踌躇再三,天真无辜的看着萧辞:“我能换一件吗?”
萧辞微微一笑:“不能。”
穆安:“……”
好的,谁让她现在看起来就娇弱不堪,实际上也真的娇弱不堪呢。
滇州城的太守早就听说了摄政王亲巡的消息,低头哈腰的在城门口翘首以盼,看见王府的马车带着身后一伙人齐刷刷跪下来,高喊:“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进出城的百姓居住在这偏远之地,哪里听说过什么京城王爷,吓了一跳,跟着跪了一地,场面壮观无比。
偷偷看了一眼乌泱泱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头,穆安伸出去的脚悄无声息的缩了回去,扭头看着身后面不改色的人:“王爷出行,当真是气派啊!”
萧辞给了严宽一个眼色,严宽翻身下马。
滇州城太守是一个“肉球”,胖的像个福娃娃,反正在京城严宽从未见过如此富态之人,他表情几经变化,冷脸过去:“王爷途径滇州,稍作休整,不会多加停留,太守让人放行便可,不用如此声势拥堵在城门口,快快退开。”
“福娃娃”一趴下就好似粘在了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旁边的侍卫拽起来,一会功夫,累的气喘吁吁,堆着肉乎乎的笑脸,对严宽一拱手:“臣这就迎王爷进去,劳烦大人通传摄政王一声,府上已经备了招待宴,还请王爷移步。”
滇州城隐隐有一种八面环山之势,城内百姓穿着朴素,物资虽然算不上匮乏,竭取却也极其不方便,这里之所以能成为一座主城,主要还是盘踞在矿脉之上。
太守府建的差点比王府的都气派了。
穆安扶着陈氏看了看头顶高高悬起的金框牌匾,“啧啧”两声:“真不错。”
萧辞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抬步进去,院里的假山,奇石栩栩如生。
“福娃娃”一进门就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摄政王的脸色,一点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连忙自告奉勇的解释:“回王爷,这些都是微臣个人喜好,所以在府中多放置了一些,若是王爷觉得碍眼,臣这就让人挪开。”
“……”萧辞冷声:“不用。”
“是是是,王爷这边请……”。
重量级的身板追着萧辞的步伐有些急喘,穆安回头看了他两眼,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辞垂眸:“怎么?”
“没什么”,穆安摇摇头道:“就是觉得这太守府气派的很,亭台楼阁,园径小幽,没想到府内和城外大不相同。”
几句话让“福娃娃”冷汗连连,天高皇帝远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手里多少都有点不干净,府邸修的气派了点本来觉得没什么,谁知道摄政王会突然造访。
萧辞打量的眼神让他心神皆俱,紧着步子将人迎进了大堂。
垂首:“王爷王妃请。”
面前的饭桌上可谓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穆安随着陈氏缓缓坐下,轻笑一声。
她注意到萧辞的脸色不太好,就知道这太守一时自作聪明,蠢到家了。
舟车劳顿,她胃口也不好,随便吃了几口就随青简去了客房。
“穆清清呢?跑了?”
“是”,青简皱眉:“我们赶到的时候,被穆清清提前发觉,混着赤水码头的商船,不知道谁暗中帮了她一把。”
“青云他们传信查清楚了,穆清清上的那一辆商船中途不做停留,会径直前往大齐边境,我们的人过不去。”
“罢了”,穆安阖眼,叹了口气:“跑就跑了吧,既然去了大齐,就算活着,这辈子她也回不来了,她自己远的路,自己结束吧。”
戌时一刻,萧辞才回来,尽管他刻意收敛,可内里阴气沉沉的样子还是被穆安一眼瞧了出来。
她嬉皮笑脸的凑过去,在心绪沉闷的人嘴角轻啄一口,软着音:“怎么了嘛,胖太守都招了?”
萧辞眯起眼睛,一侧的眉头轻挑,微微惊讶的看着她:“夫人慧眼,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穆安:“那是,就那福娃娃慌里慌张的样子,心里没点鬼谁信呢?”
“哼”,萧辞闷声:“他心里鬼大着呢!”
基本每月,各州各郡奏上来的折子萧辞都会看,尤其是滇州城这般矿脉经济重地。
滇州的矿脉只占了大梁总脉的不到十分之一,常年由于恶劣的气候,悬崖峭壁的杂石之地,矿脉的开采率极低,消耗巨大,供不应求,这也是滇州不算富庶的原因。
萧辞曾经还惋惜滇州的地势之弊,可今日太守府一轮游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自从萧景炎登位,上下的整治都略有不足,尽管有萧辞的一意孤行,可是好多旨意下达终究没金灿灿的圣旨顶用。
冯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些年中饱私囊,真正下达给百姓的利益少的可怜。
不过被严宽一吓唬,就什么都招了,里里外外将自己倒了个干净。
穆安伸了个拦腰,冷笑:“如果冯敬当真这般胆小如鼠,想来也不会过于屠戮百姓,我今日看滇州城的街道虽然普通,却井然有序,百姓其乐融融,欣欣向荣呢。”
“这便是本王没重罚他的原因之一”,萧辞道:“冯敬除了爱钱,任滇州太守多年,还算勤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在百姓中间很有声望,他倒是见风使舵的很。”
“哦?”穆安眨眼:“怎么说?”
萧辞冷哼:“将自己从里到外翻个干净,还不忘把周边各城的龌龊事都一股脑给本王倒一遍。”
这事可谓是一点都不厚道了,穆安笑了笑,知道萧辞趁着此次出行定然有自己的思量,便不再多问。
入夜,冯敬爬在案桌上,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战战兢兢的把自己这些年私下查到的朝廷黑料一字不漏的给萧辞写了个遍。
等萧辞拿到手的时候也不免惊讶,他没想到冯敬知道的这般详尽。
就连去年治水朝廷拨下来的款到了各城,各城太守拿了多少,治水用了多少,条缕清晰,分文不漏。
冯敬跪在堂下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叩首:“王爷恕罪,臣上有老下有小,愿意将功补过,从今往后兢兢业业,克忠职守,求王爷开恩。”
放下手中密密麻麻的案宗,阴着脸,扫了面前的胖子一眼,萧辞质声:“这份案宗除了本王,可还给过别人!”
“啊!”冯敬猛然摇头,大声:“王爷明察,这是微臣一笔一划写出来的,这种要命的东西哪里敢留着?都是微臣死死记在脑子里的,从未跟任何人泄露过,微臣用脑袋担保,绝对真实。”
萧辞:“本王还得奖赏你不成?看来冯太守平日里还是太闲了,脑子里装这么多东西,幸苦了!”
冯敬欲哭无泪,耷拉着嘴角:“这不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嘛,微臣惜命,没什么愿望,就想陪着家人在这滇州城安稳度日,不是想让她们过的好一点,这才把匀出来的钱用在府中了嘛,王爷放心,微臣这就统统还回去,官银一分不少的封起来。”
正说了,府中的管家急匆匆的冲撞进来,嘴里大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冯敬原地跪着转了一个圈,回头呵斥他:“大晚上的嚷嚷什么你,没看到王爷在这吗!给我闭嘴!”
管家看到上座的萧辞,吓得从门槛里跌进来,爬到地上,连连磕头:“王爷恕罪。”
萧辞太阳穴有些急躁,他撑了撑眼,不怒自威。
管家神色慌张,还在低声对一旁的冯敬打口语:“……老爷,真不好了……”。
冯敬心头一跳:“大声说,说清楚点,屁大点声音王爷听的见吗?”
论起见风使舵,溜须拍马冯敬自认为滇州城无人能及,毕竟他将自己养的体态肥圆的,都是各种长寿的药方用多了,这才一不小心遭受反噬,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只要今日能把摄政王这位阎王爷哄高兴了,伺候好了,让他灰头土脸的满滇州城光着屁股跑一圈他都无所谓。
“嘿嘿”一笑,冯敬抬头对萧辞道:“王爷,您看这……?”
萧辞沉声:“出什么事了?让他说!”
“是”,管家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大声:“回王爷,东边的矿洞塌了,百来号工人被埋在里头,这夜里黑,我回来请示老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重重迎头一巴掌,冯敬不知道突然哪来的魄力,几乎“利索”的从地上弹起来,怒声:“请示你个头啊!赶紧救人啊!”
管家:“已经在救了,可是夜里黑,救人十分不易,害怕伤亡难以估计,现在消息还没传出来,若是明一早被百姓知道了,恐怕会引起慌乱。”
毕竟这些工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父母妻儿还等着他活生生的回去呢。
萧辞也冷了脸:“严宽!”
“属下在。”
“速速带人去东边矿山,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