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基僵了一下,裴知意从他怀里钻了出去:“用膳去喽!”
于是清河一进屋,就受到了他家殿下的白眼,狗奴才真不会挑时间!
“注意礼仪!”
赵承基看着裴知意欢呼的背影,很想喝斥一声,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洋溢着无奈和纵容的:“小心些,别磕碰了腿!”
“知道啦太子殿下!”裴知意回头对着她笑了笑,看他没跟上,就招了招手。
不远的小人穿着宫装,一身轻纱随着她身体飞舞,阳光在她周围镀了一层耀眼的光晕,白皙又稚嫩的小臂伸了出来,对他摇了摇。
赵承基想着,堂堂大燕太子,怎么会被人召之即来?!
若是裴知意对他挥手,赵承基不得不承认这感觉还不错。
他大手一挥,把挡在门口的清河推开,大步向前跨去。
弘和十六年,这是属于裴知意和赵承基的东宫。
正厅用膳的桌子早就换了,紫檀木低调又奢华的桌面,是太子殿下的风格。
红泥和绿蚁从食盒里拿出饭菜,午膳不如晚膳丰盛,不过因为是宫里尚膳局送来的,味道也是绝美。
“不愧是太子殿下的膳食,精细到肉丝都一边宽!瞧瞧这分量…”裴知意发自内心的羡慕,坐在旁边感叹起来。
赵承基嘴角微微勾起,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他现在竟还颇为享受用膳时裴知意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偶尔夹一两份“心意”给她,用膳时心情好得不得了。、最后竟然真的如她所说,胃口好了不少。
“我不在时你的膳食不精细?”赵承基皱眉问道。
“也很好呀,最近司膳房日日来问,合口了许多,可就只有三菜一汤”裴知意砸吧砸吧了嘴,言下之意:吃不饱。
赵承基微微思量,宫里头的份例按着位分都是定了的,他不能坏规矩,于是转头吩咐清河:“你去知会司膳房,每日尚膳局送来的饭菜,从我那拨出五道到昭训那里。”
清河赶忙低头,掩饰掉眼睛里的惊讶,连连称是。
从此裴昭训在他心里,台阶可是要再高一层了。
“太子殿下,您对我真好呀!”裴知意数了数,以后可就是八菜一汤了,可算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吃个痛快!
赵承基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平时说话没上没下的你你你叫着,一旦是顺了她的意讨了她欢心,就开始“您最好了”。
“本宫的份例都分你了,你给我点什么呢?”
裴知意想了想:“臣妾自己就是东宫的,哪有东西报答太子殿下?要不,就把臣妾的份例也分你一半!”
说罢就把自己碗里的小菜堂而皇之的夹到赵承基的碗里:“想要哪样菜?臣妾都给你了!”
清河眼里的惊骇之色,不等消散,就又变成了更大的惊骇之色!
前一秒他还想着,昭训小祖宗啊,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之前给太子夹菜那伤口还没好呢,怎么就又开始了!
清河已经做好叫太医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的太子殿下竟然笑眯眯的一脸得意之色,不仅没有勃然大怒,竟然还把那小菜吃到了嘴里!
裴昭训!你还我高深莫测的太子殿下!
裴昭训不记得教训,他清河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不管天大的事,跟昭训有关的,先低头。
于是红泥和绿蚁只瞧着清河公公的头越发低下,而桌上的太子和昭训竟然就像平民百姓中的普通夫妻一般,在桌上细语起来。
“裴知意,你真是个妙人儿。”
裴知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突然一红,一颗小心砰砰直跳,她装傻卖乖道:“那是自然,好多人喜欢臣妾的!”
太子眸光一闪:“给本宫说说,都有谁。”
裴知意不要脸的笑道:“可多嘞,娘亲、爹爹、阿姐、二哥、大伯、大伯母……”
竖着耳朵的红泥和绿蚁急主子不会说话,清河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哪个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怎么变成这样了!
用完午膳,裴知意陪着太子殿下散步,赵承基怕她腿上疼,就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就要回去,不料裴知意来了劲头,要去院子后面的小林子里转悠转悠。
“你非要去?”赵承基看了看她的腿。
“太——子——殿——下,我想去看看!”裴知意抱着赵承基的胳膊撒娇,她本意是想着让太子殿下同意,她自己去溜达溜达就回来。
没想到赵承基应了一声“好”,抬起手便把她抱了起来,“本宫今儿心情好,就陪你逛逛园子!”
太子殿下抱着美人扬长而去,留下呆滞的宫女和太监,清河在一旁急得干跺脚——太子殿下是何等金贵之体!
赵承基抱着裴知意转了一圈追云阁旁边的园子,最后还是裴知意实在是不好意思,见到的宫人们都跪在原地,太子离开前不敢起身,她便赶紧催了太子殿下回去。
并在赵承基威逼利诱之下,答应腿好之前再不想着出去逛!
哼!赵承基就是故意的!裴知意把自己的头埋在太子殿下的怀里,羞死了。
二人回到追云阁的时候都流了一身的汗,二人又梳洗了一番才躺下,在赵承基享受着得之不易的午后闲适时,不一会儿听到身旁小人呼吸稳定绵长,竟然是睡了过去。
赵承基看着裴知意一张一合的小嘴,就想到那天她 初入东宫,眼里是到陌生环境的紧张,在他身下承欢之时又那般依赖他。
赵承基小腹处仿佛起了一团火——他竟在百日对着身边小猫一般的小昭训起了反应!
他不能待在这里了!裴知意就像一个妖精,无时无刻不在磨练他的心境,考验他的意志。
裴知意醒来的时候,赵承基不知所踪,她叫来了绿蚁,迷迷糊糊的问:
“殿下呢?”
“回主子,殿下起了去了书房,说等主子醒了过去。”绿蚁说着就侍候了裴知意净面穿戴,还重新上妆了梳了头。
追云阁没有书房,太子殿下又常在追云阁批折子,就差人辟了间小书房,就在裴知意的东厢房旁边。
她从小到大主动摸书的次数都是有限的,对“书房”更是敬而远之。
“绿蚁啊,你说殿下叫我去书房作什么……”裴知意咽了下口水。
紧接着就听绿蚁轻快的说道:“当然是吟诗作画,才子佳人,对月朗朗而谈,多美的一幅画啊!”
裴知意欲哭无泪,她哪会吟诗作画啊!从小到大她可最讨厌读书了!
“主子,您怕什么?太子殿下又不是选拔朝臣,只要你能对上,对的好坏不重要!”绿蚁看出了自家主子的紧张,赶忙出声安慰。
裴知意苦着一张脸:“可是,你家主子,根本不会对对子嘛……”
绿蚁不敢置信:“主子您可别骗我,京城的小姐,哪有不会吟诗对对子的?”
裴知意:……
终究裴知意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小书房的门。
“在家都看什么书?”
“回殿下…在家也就看看….四书五经…”这是她名字最熟的书了!
“哦?想不到你竟还看四书五经?不觉晦涩难懂?读到哪本第几卷了?”太子殿下眼睛忽而一亮,不愧是他的小昭训,在女儿家里爱看的书都看得这么与众不同。
裴知意哪读过这个?面对赵承基这个十二岁就博古通今的人,她那点墨水不一会便被看了个通透。
裴知意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之时,赵承基就知道她扯了谎。
只听赵承基冷哼一声:“裴知意,你可知何为欺君?”
裴知意吓得一下子就跪在地上:“臣妾知错!呜呜”
赵承基本就想吓吓她,把她扶了起来,又问道:
“那你说说,你在家都看什么书?”这下裴知意哪敢撒谎,只听她委委屈屈的说道:
“臣妾不看书,在家最讨厌看书了,又怕说实话殿下生气,就扯了四书五经来”
赵承基扶额,这还真是坦坦荡荡,怎么会有女子如她这般?赵承基不信邪,又问:“那六艺呢?”
大燕六艺分为男子和女子,大燕的男儿女儿,家里有条件的,都会掌握六艺中的几样,男子为了投军入仕,女子则是为了将来寻一门好亲事。
裴知意看今儿是逃不掉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臣妾略懂琴棋书画但都入不了眼,女红和舞术更是一窍不通。”
赵承基气的,想一个砚台把人砸了这女儿家怎么就能如此的不学无术?感情那温南伯裴府教育女儿就领着出去打猎偷鸡、胡吃海喝?
他赵承基的女人,怎能这般无能平庸?
赵承基又看了一眼裴知意,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跪在地上!
那地上硬邦邦的!连个垫子都没有!
赵承基怒不可揭:“谁让你跪的?!你膝盖不要了?”
裴知意嘴巴一撇,差点就哭出来:
“就是你让我跪的啊!你还说我欺君!不就是没看过书嘛,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慢慢看就是了!”
赵承基赶忙去哄,把人拉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乖宝,别哭了,是本宫的不对,本宫不过是….吓吓你,以后别动不动就跪的,像什么样子。”
说这话的太子殿下仿佛是忘了,他九五至尊,除了皇帝,群臣百姓都要给他行跪拜礼,也没见他心疼过别人!
其实裴知意哭不是被吓到,也不是腿疼,她只是心虚,别家的小姐都擅长诗词歌赋,她从小就不喜欢,每每去赴宴,都有夫人笑她草包。
她不是笨,她打小就聪慧绝顶,只是不喜欢的事怎么拧着她都不会做的。
赵承基见人不哭了,开始秋后算账:
“这样吧, 从今日起,本宫叫你读书习字,你可要努力进学,否则就有你的苦头。”至于苦头是什么,他还没想好。
裴知意的小脸立马皱起来:“识文断字臣妾会的….”
要是被人知道了她入宫之后还要被揪着读书习字,可会被笑掉大牙了!
“嗯?”
赵承基用眼神施压,裴知意本就心虚,哪敢拒绝?只得认命道:
“臣妾遵旨,”她眼睛一转,话锋一转:
“可是臣妾从小就被教书先生斥责蠢笨,说是千年一遇的榆木脑袋,这可如何是好”
赵承基心里不屑的想,定是那教书先生能力不够,又不想承认自己学识浅薄,才把原因推到他的意儿头上。
我们意儿一点也不蠢笨,跟着本宫读书习字,必定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就算你真真的是一块朽木,本宫也能让你开出花来。
不过太子殿下没有说出心里话,反而在裴知意额头上轻轻一吻,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令人恨得牙根痒痒:
“你若学不会,就不给你饭吃。”
裴知意嘴巴一鼓,眼睛一蹬,半晌就泄了气——这还真斗不过!
“来,先给本宫写几个字。”赵承基大手一挥,就把裴知意放在椅子上,自己在她后面研磨,还亲自蘸了墨给她。
这天底下也就这么一人能有这待遇了。
裴知意提笔忘字,犹豫了半晌不知写什么好,此情此景她若是写下大白话可就煞了风景,若说是写点什么诗词歌赋,那就更高看她了。
于是她灵机一动,在赵承基不耐烦的冷哼下,写下了七个大字。
“裴家知意美人无双。”
写完她还颇为满意,献宝一样给一旁的赵承基看。
赵承基一看那硕大又奇丑的字,还没反应过来,待细细读了那几个字,竟是气笑了。
“你自己瞧瞧,你这字对得起那‘美人无双‘吗?”
裴知意还没放下笔,赵承基握着她的手执起笔:
“本宫七岁时炼字小成,送了父皇一幅字,那字至今还被裱在了上书房。”
裴知意知道这是嘲笑她字连七岁稚童都不如,可她现在顾不上和赵承基拌嘴。
更恰当的形容,她现在没了脑子。
太子殿下握着她的手,掌心炽热,微微粗糙,那双有力的大手握着她,耳畔是身身后人的呼吸声,那气息环绕,裴知意只觉得自己感官瞬间敏感一万倍,赵承基的心跳声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穿透了她的胸膛,带着她那颗十六年不曾萌动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待赵承基放开她的手时,她久久没缓过神来,只见她面前那张布着云纹的上好宣纸上,那奇丑的“裴家知意美人无双”旁边,对仗工整的写了一行字。
清河候在一旁,这时候他装着是个死人就行了,不过书桌前那两人怎么突然没了声音?
他的视线从鞋尖悄悄上移了一点,斜对着就在那张书桌,只能堪堪的看到两人相依的背影。
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握着裴昭训的手,头偏向外侧,眼睛却是注视着裴昭训。
裴昭训手里握着一杆笔,耳尖微微发红。
两人面前一张宣纸,上面列着两行风格云泥之别的字。
“裴家知意美人无双”
“赵氏太子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