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没有,虽然她的心可以永远与他在一起,但她的身体却不能再向他靠近一步。
她活了一千多年,早已看淡生离死别,直到现在亲身体验,才更明白那种心痛与不舍,夏侯罹说她是他的恩赐,对她来说他又何尝不是。
是夏侯罹让她感受到了爱的滋味,感受到了真情可贵,也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为了所爱之人放弃一切,只求片刻相依。
她懂得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也学会了心痛,难过,就像现在,面对即将与心爱之人分离的场景,她的五脏六腑几乎揪在了一起,心痛到快要无法呼吸,鼻头充斥着陌生的酸涩感,不一会儿,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沿着脸颊往下掉。
她指尖轻触,沾了满手濡湿,菩提愣了愣,这是泪吗?她这样一棵无心的朱木,竟再次为爱流泪了,她终于识得红尘事,却不得不远离红尘,回到纤尘不染的天界去了。
平静的天空突然一声惊雷闪过,菩提知道她该走了,
“阿罹”,菩提轻唤远处满眼悲痛看着她的夏侯罹,哽咽道:“我爱你”。
话刚说完,她的身体便化作一团绿光逐渐消散,不到一瞬就再无人影。
“菩提”。
夏侯罹大喊着跑向她,他的面前再无阻碍,却已经抓不住菩提最后的残影。
菩提就这样走了,她回到了天界,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一夜夏侯罹独自在长忆宫的院子里枯坐到天明,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下时,他直直的昏倒在地上,昏睡三天三夜后才醒过来。
醒来后的夏侯罹很平静,再不提任何与菩提有关的事情,他命人封了长忆宫,菩提穿戴过的凤冠凤袍就摆放在正殿中,后又将夏侯翛带到翊坤宫同住,每日除去上朝处理政务,其余时间多在亲自照料陪伴他。
叶梦溪也随之搬到了翊坤宫的偏殿居住,夏侯罹不在的时间还是由她来照顾夏侯翛,小白也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菩提离开半月后,北岩昭告天下,老皇帝驾崩,太子楚云衍登基。
楚云衍登基后因群臣反对,并未册封夏侯瑶为后,只是将她立为皇贵妃,暂管后宫事务。
夏侯罹知道因两国关系紧张,夏侯瑶在北岩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曾多次亲笔书信给楚云衍,愿意将之前休战书中的条件全部撤销,只要夏侯瑶过得好,不再因夏郯长公主的身份而为难。
楚云衍却并未以此为交换,争取北岩利益,反而言辞恳切,直言夫妻二人恩爱如初,定不会让夏侯瑶受了委屈。
夏侯罹见过他对夏侯瑶的痴情模样,不似作假,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不过数月,夏侯瑶就在他当初留在北岩的暗卫久寒和久凉的护送下悄悄回到轶城。
在宫中见到夏侯瑶的时候,她神色竟异常憔悴,夏侯罹沉默的将她扶回殿中,屏退宫人,这才沉声道:“皇姐,他对你不好吗?”。
夏侯瑶看着他,话未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阿罹,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太子府中偷盗出的那张边境军事布防图,那是假的,安二小姐因此而死,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对不起九皇叔,我去韩城看过九皇叔了,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都是因为我”。
夏侯罹叹口气不知该说什么,从安夙栖死后他就知道那张图有问题,但不知楚云衍是故意放了张假图用以防范贼人,还是明知夏侯瑶有此想法,特意将真图换成了假图,等着她去偷。
他知道夏侯瑶和楚云衍多年夫妻是有感情的,所以才没有再提此事。
夏侯瑶看他的表情就知他心中所想,她抓着夏侯罹的手哭的更厉害。
“他什么都知道,他是故意利用我的,如果当初你用了这张布防图,那我害死的人就是你了,淮阳王那时靠着这张图接连打胜仗,也是他布下的圈套,为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皇姐,他是北岩的太子,为夺得权势所做的筹谋只会多不会少,今后你若不愿再面对他,那就留在轶城,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夏侯瑶闻言苦笑道:“是啊,他是太子,怎么会对权势全无贪恋,我与他夫妻十数载,竟半点也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他不仅将我骗了,更将北岩所有人都骗了”。
“什么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逍遥太子,都是骗人了,若非他心机深沉,怎么可能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兄弟手下夺得皇位,可怜我还一直以为真的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他的手早已伸到了夏郯,当初司徒延将军丢失军粮后,卫城粮仓的那把火也是他派人放的”。
“你知道为何他不愿意撕毁休战书上的合约,坚持年年要向夏郯进贡吗?为的就是五年后能以此为借口攻打夏郯,他的目标不只是北岩,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自从我无意中听到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后,他便将我囚禁在后宫中,不得与任何人相见,若非当初你留下的两个暗卫从未在人前露过面,也许我就要如同母后一般郁郁而终了”。
夏侯瑶一字一句控诉着楚云衍一直以来的隐瞒利用,似乎对他已经彻底死心,可夏侯罹看的出来,她对楚云衍还有爱,还有不甘。
“我刚登基,也想要皇姐的陪伴,而且裴家的冤屈还未伸张,皇姐不想看着舅舅重振裴家门楣吗?”。
“当然想”,夏侯瑶这才转移了注意力,暂且在轶城住下来。
夏侯罹吩咐宫人收拾出翊坤宫不远处的朝阳殿供她居住。
平日里有叶梦溪时常与她作伴,夏侯瑶的情绪很快平复不少,气色也好了很多。
夏侯罹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裴家洗清当年结党营私犯上作乱的罪名,那本就是先帝为防裴家功高盖主,派人编造证据所诬陷的罪名,这些年来裴烁北也搜集了不少当年朝中大臣做伪证的人证物证。
只是当初那个呈上证据的朝臣早已离世多年,即使翻案,也只能将罪状全部推到他的身上,死后被治了个欺君罔上,陷害忠良的大罪。
裴家将军府门重开,到处都是断壁颓檐,早已不复当年的威风,裴烁北不愿另置新府,只稍加修缮,就带着裴峻住了进去。
至于他改换容貌,与从前长相大相径庭之事,朝中大臣即使心有疑惑,在夏侯罹恩威并施的警告之后,也没人敢再提及此事。
裴老将军和裴若筠的灵位都安置在了裴家的祠堂中,裴烁北带着裴峻,夏侯罹和夏侯瑶为他们上了香,让他们终于可以洗刷冤屈,从此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