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不足!
左彣之所以头痛,很大原因是手中可用的人只有八个,要是给他五十个袁氏府中那样彪悍的部曲,别说暗夭,就是十个暗夭,也让他无处下口,铩羽而归。
“郎君,如果早一日察觉到暗夭的存在,那十六个奴仆应该留下来几个看护静苑的外围,现在只能设一道防线,还是在你的卧室周边,我有些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的?当初在晋陵,只有你我二人,不照样让暗夭身受重伤,落荒而逃吗?”
“不一样的!那次要不是郎君先一步察觉到他的祸心,谁胜谁负,真的不好估测!”
徐佑笑道:“记得我曾跟其翼说过一句话吗?”
左彣疑惑的摇摇头。
“天命,在你我这边!”
左彣张大了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天命若是不在我,昨天在那山脚下,我已经死了!”
左彣心头一颤,忙道:“不会,暗夭就算动手,也未必能得逞……”
徐佑叹道:“从你上山救人开始,我们其实已经坠入了暗夭的陷阱。只要我手拿大氅,亲自为她披上,哪怕修为尚在,也绝挡不住她的致命一击。暗夭来钱塘的时日应该不会太短,对我的为人、性情和处事风格做过周密且详尽的调查,知道我是个滥好人,爱管闲事,所以对症下药,以受害人的身份来接近我尺许之内,要不是看你严加防备,没有片刻掉以轻心,恐怕早就动手了。”
左彣忧心忡忡,道:“暗夭如此处心积虑,她又躲在暗处……郎君,必须加大人手,仔细防范,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人越多,看似严密,其实破绽也越大,你敢保证,暗夭不会夹杂在奴隶中混进静苑吗?”
“这……”
左彣苦恼道:“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她来行刺啊!”
“不急,沉住气。暗夭既然现身,说明她的耐心也到了极致,当下谁先失去耐心,谁就失去了先机,今晚把吴善他们撤下去,外松内紧即可,不要如临大敌的样子,若是被暗夭窥测到,岂不正中她的下怀?”
左彣心领神会,道:“郎君可是要唱空城计?”
空城计并不是诸葛亮的发明,里记载的是曹操和吕布交锋时兵不过千,以妇人布疑兵,唱了出空城计。
徐佑轻笑道:“虚虚实实,让暗夭摸不着门路,她心中必生疑窦,足可拖延一段时日。有了这段时日的拖延,冬至或许能够找到暗夭的藏身之地。到时候,敌明我暗,我们再跟她老账新账一起算!”
“好!那我马上动身,前往桑村打探消息。”左彣当机立断,道:“说不定齐黄花已经回家,我们虚惊一场呢。”
“但愿如此吧!”
暗夭一事,性命攸关,左彣必须亲自走一趟才放心,徐佑也是相同的想法,目光透着深切的关心,道:“小心些!”
左彣离开了一个多时辰,徐佑有些心绪不宁,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写字,履霜在一旁研磨,瞧出不妥,道:“小郎,可是墨研的不匀吗?”
徐佑摇摇头,刚提笔蘸墨,手突然一颤,豆大的墨汁沿着柔顺的兔毫滴在白纸上,瞬间浸染了大团的污迹。
“啊,小郎,怎么了?”
履霜呆了呆,忙去准备另换新纸,徐佑扔掉笔,转身走到门口,沉声道:“吴善!”
吴善从院门口的阴影里跑了出来,身形站得笔直,经过左彣日夜操练,脸上已有彪悍之气,道:“郞主!”
“你再带一人,找詹泓借两匹骏马,然后兵分两路,一人速去洒金坊,命令惊蛰不惜一切代价,立刻赶往桑村去救左彣。一人直接到桑村去,如果还来得及,要左彣万分小心,告诉他桑村是个陷阱。如果……如果有什么意外,等惊蛰赶到,你们也不要停留,更不要试图报仇,马上回来复命。去吧!”
吴善大惊,道:“左郎君他……”
“磨蹭什么,快去!”
“诺!”
吴善急匆匆的带着人离开,徐佑让履霜备了茶点,坐在院中空旷显眼处,以此希望引诱暗夭现身,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要是不做点什么,又实在放心不下。
左彣雇了辆牛车,问明了路,于午时前抵达桑村。这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的格局,跟百画所在的周村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人烟更稀少些,大概十来户人家。在村口遇到一个老妪,左彣道:“村里可有姓齐的人家?”
“齐?我们村几乎都是齐姓,你要找哪一家?”
“哦,他家里好像有个小女娘,名字叫黄花的……”
老妪唉声叹气,道:“你来的晚了,齐家的阿花自昨天去舅舅家走亲不见了人,现在还没找到,大伙正商量着准备去县衙报官。”
左彣本以为齐黄花是暗夭随意捏造出来的人物,包括名姓、家世、住所等身份都是假的,没想到桑村竟然真有这个人,而且确实是昨天去了舅舅家。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是从钱塘县来的,或许能帮上忙!”
“好好,我带你去!”
见到齐黄花的父母兄长,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听左彣说曾在十里外的山脚下遇到过女儿,立刻带着全村的人随他前往。
左彣大概猜得出来事情的经过,暗夭跟踪发现徐佑去了洒金坊,又正好遇到齐黄花,加上之前附近确实发生过女子被劫持的事,不会引人疑心,觉得是个天赐良机,所以动了下手的念头。
以暗夭的手段,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套出齐黄花的底细,然后将之打晕,假冒了她的身份,从容布置了昨天的陷阱。只是不知道那两个负责劫持的男子是和暗夭一伙的帮凶,还是她故意勾引来的剪径山贼。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左彣相信,齐黄花应该没有死,暗夭固然凶名在外,但却从来没有杀过除目标人物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那次在晋陵,暗夭也仅仅打晕了秋分和梳篦店的老板娘,并没有坏了她们的性命,不像其他三夭杀人不眨眼。
以山下遇到暗夭的地方为起点,往周边撒开三百米方圆的范围进行搜索。人多力量大,只搜了半个时辰,在一处低矮狭小的山洞里找到了真正的齐黄花。
她的身上盖着徐佑那件狐裘大氅,因此躲过了昨夜的严寒,没有冻毙当场。双手双脚被麻绳缚紧,口中塞着块破布,头发披散着,右脸乌青,左脸有血迹,显见得受了不少的折磨。齐黄花母亲第一个扑过去,死死抱住女儿,父亲和哥哥也是老泪纵横,嫂子多长了心眼仔细打量小姑子的身子,除了衣服破损了几处,倒不像被糟蹋过了,走上前拉开婆婆,扶着齐黄花让她自己站起来,有意无意的给其他村民看到身上的衣服大致完好,避免日后有人在背后饶舌,编排闲话。很多女子其实不惧怕受苦,只怕流言蜚语可杀人。
左彣站在一边,看他们家人团聚,一个个真情流露,心中也有些感动,不过更多的却是对再次消失不见的暗夭的忧虑。
齐黄花既然被绑在这里,昨日遇到自然是暗夭无疑,确认了这一点,先前来时的侥幸心理顿时没有了。他毕竟是血海里杀出来的人,一旦认清事实,心志倒变得坚毅无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徐佑常说的话,左彣牢牢记在心里,不管天命在不在己,也绝不能让暗夭伤了徐佑一根头发。
“女娘若是无大碍,我能不能问你几句话?”
齐黄花看了眼左彣,没有言语,依旧垂着头低声啜泣。齐阿爹道:“这位是左郎君,多亏了他我们才这么快找到你。阿花,来,给恩人跪下磕个头!”
“不必多礼!麻烦女娘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好?”
齐黄花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的羞涩和怕见生人。
左彣尽量让声音柔和一些,免得惊扰了她,道:“我们昨天见过吗?”
齐黄花微感诧异,又看了眼,摇摇头,道:“没……”
“那,你昨天遇到了什么人,是不是这个人把你囚在了洞里?”
说起这个,齐黄花又哭了起来,肩头耸动,不能自已,她嫂子温言劝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的道:“我……我从舅家回来,走到半道遇上了一个女郎,她向我问路,说要去桑村探亲……我听是桑村的客人,就准备带她一起走……没,没想到,她突然从后面打晕了我,将我关在这里,还,还……”
左彣见她实在羞涩的说不出话,道:“还借了你的衣服,可过了没多久,又回来还给了你,并且多了一件大氅,是不是?”
齐黄花睁大了眼,仿佛在想左彣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道:“嗯,是……是的……”
“她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特别显眼的地方,比如黑痣、疤痕,或者别的缺陷?”
一直以来,没有人见过暗夭的真正面目,要么都死了,要么看到的是易容之后的假脸,左彣相信,齐黄花看到的暗夭也不可能是真的,但问清楚一点,以后说不定会用得上。
“普普通通的样子,眉毛和眼睛就跟我差不多,不长也不圆的脸,鼻子不高,嘴唇略薄,胖瘦适宜。反正看上去就跟村里的女娘没什么区别,不过……奇怪,现在我再想想,也有点想不起她的样子了……”
这就对了,暗夭,真的来了钱塘!
左彣心急回去向徐佑汇报,对众人抱拳道:“我还有事要办,诸位就此别过。你们回家后稍事休息,明日一早,可到县衙告知此事的经过详情。对了,杜县尉正在抓捕另外一个女娘被劫持案的贼人,或许跟这件事也有关系,你们出入小心,最好多人为伴,不要一个人跑的太远。”
齐黄花走上前来,低垂着头,屈膝跪地,哀声道:“谢过郎君的救命之恩,这辈子不敢或忘,愿在家中为郎君建生祠,日夜烧香祈福。”
左彣忙伸手虚扶,道:“我说过了,不必多礼……”
“风虎,快躲开!”
身后传来山宗的高声呼喊,话音未落,齐黄花猛然抬头,双目冰冷无情,浮现森森鬼气,口中激射出一道寒光,同时左手指尖夹着钢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芒,右手持着短匕首,冲着下阴和胸口闪电般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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