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小苒若有所思地出了清心殿,迎面遇上等候她多时的塔塔尔丽。
塔塔尔丽上前一步,因她身材高挑,比如小苒高出了半个头,不得不低下脑袋问她,“北疆之行如何?”
如小苒微微一笑,“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好!”她挥臂挽住了小丫头的脖子,正要抬步带路,忽而想起什么又说,“月颖殿那一位听说不太好,你要去告个别什么的吗?”
如小苒一怔,“李静璇怎么了?”
“自从皇后死后,她不吃不喝已经有几天了,我估计再这样下去也撑不了几日了。”
李静璇未受李元琰逼宫之事牵连,却因其母后被终身禁足金华宫之事向皇帝苦苦哀求无果而郁郁寡欢,直到得知自己母后最终服毒自尽后,李静璇便像失了魂一般终日将自己关在月颖殿内。
闻言,如小苒定了许久,又问:“她这样不吃不喝,圣上和二殿下也不闻不问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塔塔尔丽双手抱于胸前,“我上次路过她宫门前,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冷清的很,比我的平乐宫都要冷清!”
“你平乐宫冷清应是又被你赶走了不少宫女嬷嬷吧…”
塔塔尔丽对此扬了扬眉,颇为得意。
又想起了李静璇,如小苒微微一叹,“走!我们去御厨房偷点吃的先~”
“你饿了?”
塔塔尔丽最后一个字还未问完,早就被如小苒一把抓住手臂拉走很远。
……
秦邵陌在侯府的马车内打起了瞌睡,为了讨好老丈人,他今日未到五更就醒了。
醒来后又叫起了侯府的几位老管事,前后仔细询问了一番成亲事宜准备的如何,得知一切稳妥后方才安心出门去了统领府。
此时侯府几位老管事也因起的太早,正半眯着老眼吩咐下人张罗喜事。
看得赵嬷嬷又是偷笑又是无奈,索性让他们先回去睡醒了再来,吩咐到一半的事由她来继续安排。
秦邵陌迷迷糊糊间听到马车外有人走近,随后传来秦哲的声音,“侯爷,桑大人求见。”
他顿时敛了睡意,正了正衣袍便下了马车。
桑正毕恭毕敬一礼:“武阳侯。”
“桑大人还在阳城?我之前听六殿下提及你因互市修建之事要去北疆,还以为你已经动身了呢。”
桑正讪讪回道:“本该数日前就动身了,因为一些事才耽误了…”他顿了一瞬,最终斗着胆子又说,“微臣…想请武阳侯去看一看…五公主。”
耽误他去北疆的正是李静璇之事。
秦邵陌并未吃惊,这件事他母亲昨日从宫中回来后已经告诉过他。
他知自己母亲用意也是想叫他去宫里劝一劝李静璇,然则在秦邵陌看来,这是李静璇自己的心结,需得她自己来解。
况且秦邵陌认为,李静璇见了他不但不会听劝,反而会更加痛苦,毕竟他是害她皇兄逼宫未遂的罪魁祸首之一。
思此,他正色回向桑正,“李静璇之事我已听说,却是无能为力。”
桑正觉得自己人微言薄,也不再多说什么,躬身一礼后便径自告退了。
见桑正面上忧色未减尤增,秦邵陌不禁狐疑起他为何会对李静璇之事如此上心。
此时,宫内小跑而来一位宫女,对着秦邵陌一礼后禀道:“武阳侯,锦棠公主让奴婢与您说一声,她今日晚些出宫,请您不用再等了。”
秦邵陌墨眉蹙起,“她去了哪里?”
“是夏国公主将她请走了。”
……
如小苒提着两只沉甸甸的食盒,那位夏国公主塔塔尔丽怀中抱着两坛美酒,两人大步流星进了月颖殿。
确实如塔塔尔丽所说,月颖殿内冷清的很,从进入殿门到进入李静璇的主屋,总共也就两个小宫女,一个小太监。
比起李静璇以前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是浩浩荡荡跟了一众太监嬷嬷们,今日这般冷清的场面实在叫人心寒。
李静璇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余光瞥见进来的两人中有一位正是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如小苒,也不知忽然哪来的力气,她颤颤巍巍撑起身子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我…滚!”
如小苒看了一眼面容憔悴的李静璇,一身素白寝衣很是单薄,原本如花的美貌如同凋零了一般叫人看着都心疼。
不过,还有力气骂人,不错!
她狡黠笑了笑,充耳不闻地盘腿坐在离床榻不远处的木地板上,可刚坐下没多久,忽而觉得地上有些冷,便又起身走到李静璇床榻边,将她身上的锦绣薄被‘嗖’地一下整个卷了走。
“你!”李静璇本就一身薄衣,此时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没了,顿时寒意袭来,冻得她抖抖擞擞又骂了几句,“如…小苒!你别…欺人太甚!来…人!将她们…给我撵出去!!”
然,屋外毫无回应。
门口垂眸而立的宫女与公公互相对过眼神,一致默契地认为:既然两位公主中必须得罪一位,与其得罪这一位圣上宠爱的锦棠公主,还不如得罪那位一心不想活的五公主吧…
唉,宫中奴人不好当呐…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奴才!”
李静璇怒目扫了一眼门口,好不容易将自己摇摇晃晃地端正坐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如小苒将她的锦绣被子平铺在地上,复又盘腿坐在上面,还邀请了塔塔尔丽一同坐下。
她们俩居然都用她的被子当蒲垫!
“如…小苒!你究竟…想怎样!”
如小苒一面相继取出食盒内的一碟碟美食摆放在被子正中,一面平静回道:“我不想怎样!你若是气不过就下来打我,若是不想下来,就在床上给我乖乖闭嘴。”
闻着屋内迎面扑来的饭菜香味,李静璇咽了咽口水,心中早就咒骂了如小苒千百遍,可是身体已经没力气让她再叫嚣了。
见到偌大个主屋内居然一个暖炉都没有,如小苒黛眉一蹙,“去取两个碳炉来!”
门口的小公公应声离开了。
塔塔尔丽斟了三杯酒,饮了自己的一杯后问道:“刚才说到李元琰与班图尔勾结要刺杀秦邵陌,然后呢?”
“没让他们得逞,不过班图尔手下一位用暗器的杀手差点要了秦邵陌的命。” 如小苒也喝了一口酒暖身。
“那一位我见过,惯用暗器,不是什么英雄。” 塔塔尔丽嗤之以鼻,随后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班图尔被秦邵陌送给了你们大王。”
闻言,塔塔尔丽面露喜色,“不瞒你说,班图尔之前也想对我兄长下手,有好几次差点被他得手,我来阳城之前还一直担心我兄长的安危,现在班图尔落在我兄长手中,那我便放心了。”
两人说话间,小公公取来了碳炉,搁置在两人附近,屋子一下温暖了不少。
而屋内的另一边,李静璇咬着牙一点点挣扎着下了床榻,赤脚蹒跚地走向她俩。
眼见就能一巴掌狠狠扇到如小苒时,却因重心不稳脚下虚软,眼看将要跌倒,塔塔尔丽迅捷跃身,伸手在她腰间一托便将她稳稳妥妥地落坐在被子上。
李静璇刚从虚惊一场中回过神来,双手虚弱地撑扶地面,迎面是如小苒笑盈盈地递来一杯酒。
“喝了酒再打我,方有力道。”
李静璇又屈又恼,死活不肯接这杯酒。
“李静璇,你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偏生了如此蠢笨的脑子!”如小苒将酒杯搁在她身前。
闻言,李静璇怒然将酒杯踢了一脚,以她的力道也踢不出很远,酒杯落在如小苒身前,她身下的被子湿了一大片。
“我…是蠢笨!天底下…就你如小…苒最聪明?!”
“所谓寻死容易,寻活难!你不仅蠢笨,还胆小如鼠,见难则退!” 说话间,如小苒挪了挪身子贴近了李静璇一些。
李静璇很是厌嫌,“你…滚远一些!”
“你将我坐的那片弄湿了,还不让我坐你这吗?看来你李静璇不仅又怂又胆小,还特别小气!”
李静璇再也听不下去,正好如小苒离她够近,她想都不想便要给她一巴掌!
软绵绵挥出的右手即刻就被如小苒擒住了,而自己嘴里却同时多了一只鸡腿。
如小苒松了手,咧嘴笑了笑,“吃饱了再打,乖~”
李静璇将鸡腿扔到她身上,“如小苒…你究竟想怎么样?!”
如小苒捡起鸡腿,递向塔塔尔丽,“鸡腿就一个,你吃吗?”
塔塔尔丽耸了耸肩,“不用了,看你们俩打情骂俏就够饱了。”话罢,又饮了一口酒。
“打情骂俏?”如小苒没想到在别人看来,她与李静璇竟是这样的关系,自顾自啃了一口鸡腿后,最终问向气急败坏的李静璇,“你别寻死了,我陪你斗一辈子好吗?”
这一句,没有半分戏谑与挑衅,却是满满的诚恳之意。
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在瞬间,李静璇极其倨傲地将泪水抹得一干二净。
以前她高高在上,一招跌入泥潭的滋味并不好受,皇兄与母后相继惨死,父皇又对她如此冷漠,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问她是否真的想死,她也许并不想,也许还有些不甘心,想活着的不甘心。
此刻如小苒这一句‘一辈子’竟触动了她最后一丝想活下去的念想。
李静璇思绪恍惚间闪过一个人影,那人有一双如明月般清澈的眸子,曾在乱军中替她挡了一刀。
那一日,她亲皇兄的叛军闯入,她吓得跌落在廊庑时叛军挥刀砍向她,将要阖眸之际,面前扑来一位穿着文官官袍的人影,最终她完好无损,而那人臂袖上却有一道很长的口子 …
“给…本公主…倒杯酒。”
“要倒自己倒。”如小苒没好气的将她的杯子与酒壶一同递给她。
李静璇一把接过酒壶,想也未想就对着壶口大口喝了起来。
本以为李静璇喝完酒后会说什么豪言壮志,没想到一开口就是惊天泣地的嚎啕大哭声…
炸得如小苒直想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