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妾有办法!”张氏的眼睛深不可测,仿佛面对一座过不去的独木桥,她却看到了岸边的垂柳。
朱权把头从双掌之间抽出,瞪着眼睛,一阵狂喜,然而他眼中急欲四射的光芒在瞬间便即暗淡,他想起了过往的不堪经历,不愿重蹈覆辙,在对付燕王这个重大的问题上,任何失误都将是致命的。
“殿下,臣妾真的有办法!”张氏投入其中,不能自已,急于证明自己的办法将为夫君扫除一切困难。
“殿下,燕王装疯,你就装病!装病可比装疯合情合理多了,不容得他不相信。他也不能指望一个病人款待他多长时间,他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张氏挑着眉毛,双目浑圆,与新婚之夜时端详朱权的模样如出一辙,她没有一般女子的羞涩,对成为自己男人的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和欣喜。
朱权晦暗的目光也渐渐明亮起来,他一心一意想着怎么找一个借口拒绝朱棣求援,比如兵将都在各地镇守,大宁城内余数不多,又比如主将现在都设有两人,其中一人是朝廷派来的,他不便私自做主调动军队。
不过,他从来没想到装病这么简单的借口,虽然简单,但是比他寻找兵将作为借口的说辞更加逻辑严密,而且更能轻而易举劝退朱棣。
“嗯。”朱权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但并未表现出欣喜若狂,“我也想过装病,不过……”朱权开始说瞎话,虽然夫人对她了如指掌,但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必须保持在夫人心目中的地位。
他捧起了面前的当归牛肉汤,一边品着夫人炖的汤,一边想着夫人说的话,汤和话都出自同一人,它们必定可以很好地交融调和。
“殿下,别‘不过’了,装病是最好的,你还想其他的干什么呀?”张氏极力劝说,此刻她的专注已经从她的汤转移到了她的主意上,需要朱权对此作出评价,要么采纳,要么说出不足。
她是个一心一意的人,必须将她想出的这个主意落到实处,并且看到这个主意真的解决了夫君的烦忧才肯上罢甘休。
“我想想……”朱权忽然又提心吊胆起来,他重温了过去一次又一次张氏给他出主意后,他后悔莫及的经历,他的慎重努力拽着他,不让他掉入夫人的陷阱里。
可是当他舍弃掉夫人的建议,独自考虑解决燕王的办法时,却一筹莫展。
最终,在提心吊胆和一筹莫展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好,装病。”朱权没有多少底气。
“那臣妾去吩咐厨房备下酒菜,一半素一半荤!”张氏心花怒放。她总算赢得了又一次机会证明她的办法不总都是蠢办法。
“嗯……”朱权心不在焉,当归牛肉汤在嘴里又苦又甜,他想弃之不喝,却无意识的一勺一勺往嘴里灌。
“对了,殿下最近重病一直不见好,怕冷。记得了吗?”张氏心细如发,面面俱到,燕王还没到场,她已经投入了角色。
“嗯……”朱权除了点头,没有其他反应,毕竟提着心,吊着胆会消耗掉所有情趣。
朱棣一见到朱权就落下了泪:“十七弟,看到你好好的,四哥就放心了。”他紧紧抓住朱权的手,“你再也见不到……你十二哥了!”
“四哥,别难过了,这就是我们皇室子孙的命运!”朱权的眼睛也湿了,不管朱棣有没有其他的目的,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不可能全是虚情假意。
十二皇子朱柏自焚的消息传到大宁时,他彻夜未眠,难过和不解比恐惧多得多。他难过的是一年之前他们兄弟还相安无事镇守各方,如今已是天人永隔。他不解的是,为何父皇才刚刚离世,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就变得乌烟瘴气,自相残杀。难道没有了父皇,他们的亲情便荡然无存了吗?
“十二弟甩手走了,留下我们二十几个兄弟受苦受难!五弟、七弟、十三弟、十八弟他们……”朱棣用宽大的手掌遮住自己的脸,无法面对这种惨状,泪水从他指缝中渗出,似乎他的感情就像这泪水一样纯净的晶莹剔透。
朱权在沉重的见面气氛下默默低下了头,一时间他甚至忘了装病。在一个与自己的身体内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兄长面前,在大明王朝共同的劫难面前,他为什么要猜忌?他为什么要伪装?
“十七弟,”朱棣移开自己的手掌,粗鲁地抹掉脸上的泪,带着一丝难为情说道,“几年不见,今日难得见面你四哥居然在你面前流眼泪,真丢人!想想咱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共同驱赶鞑子,豪迈对饮,何时会这般婆婆妈妈,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似的。”
“四哥,这些年多有变故,大哥、二哥、三哥相继离世,父皇也……哎!你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有父皇疼爱,有哥哥照顾的少年了,难免伤感,正常,正常!”
朱权也落下了泪,他赶紧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轻轻抹去泪水:“呵呵,四哥,你看你把我也说哭了。”
“不哭不哭,十七弟,是四哥不好,四哥不说这些伤感的话了……你看,你都长这么壮实了,脸也晒黑了。父皇要是在的话,一定会说你长得像他,威风八面!”
朱棣漫不经心地聊起了不伤筋动骨的家常,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看得出他的泪水搅乱了朱权的心,不管朱权对自己的这次到访建设了什么样的防御心理,它都一定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动摇。
朱棣要的就是这个,兄弟之情有许多作用,可以携手并进,可以消除敌意,还可以拖延时间。
“四哥,我都二十一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
朱权想起了小时候朱棣教他骑马射箭,成年后他带着他上战场,总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他的前面。朱棣是一个好哥哥,如果没有这场变故的话,他们的心或许会真正的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