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年道长轻巧躲过,转到红石的背后,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头。
红石向前趔趄了一下,才站好,转过身来,白年又在他胸前轻轻拍了一下。
如果白年真的是红石的敌手,这两下已经可以让红石送命。
“师父,我打不过你!”红石气喘吁吁,“徒弟怎么能打得过师父呢?”
“你就是废话太多,只动口不动眼!如果你有四张嘴,你才有动口的意义!看清楚我要打你哪里!”白年的胡子从左侧飘来,红石迅速闪到右侧,避过了一掌。
白年纵身一跃,他的腿像长枪一样直指红石的心脏。
红石犹豫地往左侧闪避,因为他好像看见白年的腿改变了方向,急攻他的右边胸膛。
白年踢出的腿落了空,他收起腿,稳稳落地,眉须依旧颠头颠脑,然而气息却已经顺畅通达。
“不错,红石,你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大有可为!大有可为!”
白年抚着眉须,不让它们摇头晃脑。
“师父!”红石惊魂未定。
“哈哈哈,小子,相信自己!你有天赐的力量!”
白年转过身去,他的笑在空中变成了一团白气,朝白雪皑皑的群山飞舞狂奔。
红石眼前的景象不同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好好的看一看他的周围,他的身旁,静下心来看一看他眼前的东西。
它们在他眼里一晃而过,他的眼睛麻木的听任大脑无视一切的指挥。
想法夺去了他大部分的时间。
先是回忆,然后是计划,充满愤怒、恐惧和罪恶。
红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这团白气拼命的追赶着师父吐出的白气,飞向了雪山。
雪山很美,雪也美,山也美。一朵朵雪花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如果他愿意,他可以看到那里有多少朵雪花。
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只敢透出一点淡淡的光辉。
它也不愿融化了雪,摧残了美。
“红石,现在你信了吗?你要好好利用重瞳造福于世!”
白年转过身来,他知道自己说服了红石,他在等待红石热切的回应。
“师父!”红石双眼放光,伸出一只犹豫不定的手指着白年的头。
白年一把抓住自己的眉须,他的脸上除了这些不听话的家伙,没有什么东西会出错。
“怎么?我和你说你的重瞳,你在想什么?”
白年的眉须和红石一样令他气恼,它们从他的指缝中溜了出来,他只好又伸出一只手,双手牢牢擒住他们。
“你的耳垂有一块黑痣!”红石惊喜交加。
白年拉长了脸,红石给他的回应就是幸灾乐祸的奚落他耳垂上的一块痣。
他转身准备进屋。
“莫逆师太一直在想念你!”红石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白年停住了脚步,红石跑到白年面前。
“在瓦舍,在瓦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为什么师太要对素不相识的李识庐大打出手!”
“语无伦次!”白年吼道,又转过身去。
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生气了,此时他有一肚子的火——徒弟不听他的话,奚落他的黑痣,提起他最害怕提起的人,吊着他的胃口。
“师父,您坐,您别生气!”红石伸手去拉白年的胳膊,白年大力甩开。
他反省自己太溺爱这个与众不同的弟子,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
“师父,几年前在京城的瓦舍,我碰到了莫逆师太。她莫名其妙的追着一个叫‘李识庐’的人打,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因为李识庐的耳垂上也有一块黑痣!莫逆师太一直没忘了您!”
“遇上耳垂有黑痣的人,她就打,这是想念我?”白年气恼道,无法领会其中的道理,他从来没有明白过一个女人的心思。
“打是亲,骂是爱,师父!莫逆师太如果不再想您了,何必牵挂着那块黑痣呢?”
“她那是恨我!”
“师父,有恨才有爱!”
“恨是恨,爱是爱!”
“对于有些人来说,恨是恨,爱是爱,可是对于你们来说……”红石停顿了一下。
白年转过身来,横眉冷对,眼睛紧紧盯着红石的嘴巴,恨不得撬开他的嘴。
“师父,你们的情分并没有断,如果您肯去峨眉山找师太,你们一定能重修与好!”
红石急迫地做出未经深思熟虑的判断。
他为他们高兴。在残酷的人间,每每看到一点真心实意,他那颗激愤的心就会得到些许抚慰。
“臭小子,徒儿教起师父来了?”白年瞪了红石一眼,匆匆走进屋里,被掩盖了几十年的光芒又在他眼里熠熠生辉。
红石转变了对重瞳的看法并且加以利用之后,真正领略了双蝶戏蜂掌的魅力与威力。
他勤奋苦练,一个月之后,几乎和白年道长打成了平手。
白年道长很为红石高兴。在他这个年数,善良的人知道好胜心必须让位,没有什么比看着年轻一代继承自己的衣钵更让他们欣慰的了。
白年道长打算把自己的武功全部传给红石。
红石感激不尽,把白年道长当成了师父、恩人、父亲和挚友。
闲暇之时,他会变一些戏法逗白年道长开心。奇怪的是,尽管白年道长没有学过戏法,可是每一次他总能看穿红石的伎俩。
“师父,你怎么知道这枝花在我的帽子里?”红石又一次在移花接木的表演中露了馅。
“红石,你的动作很快,可是你的原神不强。你没能让我听你的话。”白年笑道。
“可是你的眼睛始终盯着我的右手。”红石不服气道。
“我的眼睛盯着你的右手,可是我的余光却在其他地方。不仅如此,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我的手,我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可以感知你的存在。”
“师父,你真的不会变戏法?”红石用怀疑的目光久久的端详着白年道长。
虽然白年道长的每一道皱纹里都没有谎话,可是红石不相信,除了眼睛,其他部位也能看出他的破绽。
“意念。”白年道长意味深长的吐出两个字。
“意念?意守丹田,神气归一?”红石用手托着沉重的脑袋。他所了解的意念只有在他运功的时候凝神聚气,将内力汇于丹田运行周身。
“呵呵,对,这就是意念,意念即原神。它的作用比你知道的多得多。大可阻挡江河,小可与兽相谈。”
“这么神奇?师父教我!”红石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它自有神奇,可并非轻易为人所用。师父这十年来醉心于此,也只是了解了皮毛而已。”
白年道长端起桌上的一杯茶,递给红石。茶已冰凉,再过一个时辰就会团结成冰。
“你感受一下。”白年道长静静的看着这杯茶,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入定,红石不知道白年道长在做什么,不敢打扰他。
半刻钟后,茶杯的杯壁温暖了起来,几缕热气缓缓从杯中上升。
“师父,这杯茶热了!”红石按耐不住想要知道一杯平凡无奇的茶水里究竟有何玄机。
“呵呵,坐下,急什么?你再摸摸看是凉的还是热的?”
红石看见那几缕热气瞬间消失殆尽,当他握住杯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像是握着一块冰,赶紧把茶杯放在桌上,道:“这么快又凉了?”
“哈哈,再摸摸看。”白年道。
红石又把手贴到茶杯上,发觉它不再冰凉,传递出阵阵暖意。
“师父,这到底是凉的还是热的?”红石怀疑自己在梦里。
“这就是意念,我的意念让这冰凉的茶水发热,我的意念又让你感觉到这杯温热的水是一杯凉水。原神可以驱使自身的气,也可以产生能量。这能量既能改变万事万物的形态,也能改变人的想法。”
“师父,这是怎么做到的?”
“与你运气相似,神定入静,让你的原神专注在你想做的事上。多多练习,你比师父的天分高的多。记住,原神只可行善,不可为恶!否则你将万劫不复!”
“是,师父!”在脑子思考之前,红石的心许下了行善的承诺。
在乍暖还寒之季,北平的柏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畏畏缩缩的蜷曲着,不敢舒展身体。
它知道寒风的狠毒,也知道月朗星稀的夜晚绝不会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明哲保身是万物的本能,但是总有勇往直前的先驱者。
一丛鹅黄色的迎春花从水渠旁探出了头,向着阳光,舒展花瓣,迎着狂风,毫不畏惧。
在冗长又灰暗的冬季之后,它率先点亮了黄色,并且深知红色、绿色、紫色、白色、橙色也会接踵而来。
红石回到了北平燕王府,朱棣和道衍喜出望外。
他们心花怒放地围着红石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再确认红石的身体是否安然无恙。
“红石,你这小子真没良心,躲到武当山去养病,连一封信也不寄来。我们不知道你在哪,不知道你的情况如何,心焦的很!看,我都瘦了。”
道衍伸出一只从未丰腴过的手臂,极力惋惜它枯燥干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