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牵牛花和火焰藤爬满了墙头。蜜蜂、蝴蝶、毛虫、知了、瓢虫……从地上到空中,从墙角到屋顶,只要你愿意驻足,绝不会感到寂寞。
自然界的色彩和美丽远远胜过雕龙画凤和金碧辉煌。
你可以聆听它们的密语,可以感受生活的希望。
然而,忧心忡忡的齐泰与它们擦肩而过,他扛着沉重的包袱,封闭了自己。
宫女通报之后,马氏迎了出来。
“参见皇后娘娘!”齐泰行礼。
马氏赶紧上前扶起齐泰,笑容和身边的蔷薇一样灿烂:“齐大人免礼!今日怎么有空来坤宁宫?”
马氏还是以前齐泰认识的那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只是比原来成熟了许多。
“皇后娘娘,微臣有要事要与娘娘商议。”
虽然好几年不见,但是齐泰没有心思嘘寒问暖,直接奔向主题。
“哦?何事?”马氏的笑容没有消失,她希望感染齐泰,令他放松下来。
这是她对待朱允炆的习惯。
“皇后娘娘,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勤勉克己,宽以待人,推行新政,无人不称颂皇上英明果敢,实为一代明君。微臣受先皇顾命,辅助皇上。筚路蓝缕,栉风沐雨,微臣不敢有半点懈怠。”
“如今朝内尚算安定,朝外却不然。藩王虎视眈眈,皇上心慈仁厚,不忍伤害亲亲之恩。在顾命大臣的极力恳求下,皇上无奈,接受削藩。五个藩王相继被废除,现在轮到最难对付的燕王,可是皇上竟要放了燕王的三个儿子回北平!”
齐泰义愤填膺,没有在皇后面前隐藏自己的苦楚。
“齐大人,本宫可以做些什么?”马氏轻言细语,义无反顾的决心却显而易见。
“劝阻皇上,千万不能放虎归山!”
“本宫……”马氏有些迟疑。
后宫从不干政,再说连顾命大臣都说服不了皇上,她又有何能力做到此事?
“微臣知道后宫不许干政,但现在到了危急关头,顾不得这许多礼法了!”
齐泰心神不宁的望着马氏,担心她也在离自己渐渐远去。
马氏点了点头,向齐泰会心一笑:“齐大人,要本宫做什么,本宫都愿意,只要能帮到皇上,帮到大明。”
齐泰的眼睛湿润了。
奉天殿里一早上的艰苦奋战,到坤宁宫这一路的百爪挠心,他的焦心和愁肠在此刻像是被敷上了一剂良药。
在如狼似虎的敌人面前,连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都愿意挺身而出,他还抱怨什么呢?
他必须坚守信念:大明不会亡!
“谢皇后!”齐泰弯下腰,面朝着地,看见一群从他脚下匆匆而过的蚂蚁。
它们总能看见很远很远的希望,并且朝着那个希望永不停歇地前进。
“齐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这些都是本宫该做的。”马氏上前搀扶齐泰。
“嗯,嗯!好,好!”齐泰的喉咙发痒,他咽了好几下口水。
“齐大人,进屋里坐吧。先喝口茶,不着急,慢慢说。”
马氏善解人意,把齐泰请进屋中。
“娘娘,其实……微臣还没有想好劝阻皇上的方法。刚才朝会一散,微臣急急忙忙地就赶来坤宁宫了。四位顾命大臣中的另外三位都同意放了燕王的三个儿子,只有微臣一人反对。微臣估计皇上定是会放了三个王子,无奈之下,微臣想到了皇后娘娘。皇上与皇后娘娘恩爱有加,互敬互助,皇上或许能听进皇后娘娘的劝言……”
“齐大人,容本宫直言相告……”马氏眼中柔和的光芒变得敏锐起来。
“如果本宫直接劝谏皇上,皇上不会听本宫的话!本宫也只能对皇上说出齐大人说过的话。皇上不赞成齐大人的想法,自然也不会赞成本宫的说法。皇上是一个理智的人,又岂会因为本宫是皇上的妻子就听本宫的话,这不是昏君所为吗?”
齐泰慢慢地低下了头,满脸愧色。连马氏都懂得的简单道理,他却没有想到。
或许他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把它当做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希望死马当成活马医。
难道他还有其他选择吗?
“齐大人,您让本宫再想想,或许咱们可以用其他法子让皇上回心转意。”
马氏充满智慧的双眸扑闪灵动。
她并非不着急,只是院子里的花草虫鸟繁衍生息的规律告诉她,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人可以尽力,但无法强求。
“谢娘娘!微臣先告辞了。”
一个女人尚且比他这个兵部尚书更加豁达,齐泰知道自己也该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了。
“齐大人,您若想到什么法子也可来告知本宫。放心吧,本宫就是死,也不会让皇上放了三个王子。”
马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死相逼。
废弃多年的李善长府邸几个月前迎来了它的第一批主人。
它焕然一新,虽然算不上琼楼玉宇,却也是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豪宅。
朱漆的大门高贵庄严,碧绿的琉璃瓦熠熠生辉,雅致的瓷器和屏风一尘不染。
它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甚至比以前更华贵,但是永远都没有了让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活力和生气的笑声。
府里有二十个仆役服侍着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美其名曰“侍从”,其实他们个个都带着锐利的眼睛,灵敏的耳朵和不凡的身手。
他们既是侍从,也是狱吏。他们既负责主子的吃喝拉撒,也肩负着禁锢主子自由的职责。
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从没有踏出过府邸一步,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应天的哪个位置,因为他们被送到李府的时候被蒙上了眼睛。
他们从不与仆役说话,一清二楚那些人都是敌人。
他们彼此之间也很少说话,无尽的埋怨将他们隔离。
皇上的诏令在早膳之后送达,召他们进宫觐见皇上。
朱高煦心潮澎湃,以为回北平的日子近在咫尺。
朱高炽忧心忡忡,担心朱允炆对他们动了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