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冯德明此时有点紧张,握了握拳头,然后又松开,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能有什么关系,我怎么看不出来?”不给顾明琴说话的机会,抬头看向贺孟宇,抱拳一拜,一脸正色,“贺大人,草民可以对天发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草民绝无半点害人之心。草民承认,马捕快最后喝下的那一碗汤药确实是草民亲手熬制的。当时,药材就在厨房里,草民随手拿起,还闻了闻,确认没有差错了,才放入锅中,进行熬制。至于这份汤药是否含毒,恕草民才疏学浅,暂时没有看出来;还有,马捕快的死亡和这碗汤药到底有没有关系,草民也无法肯定。草民只能说,草民刚才所说,都是肺腑之言,请大人明察。若大人听信谣言,不愿相信草民,草民也无可奈何,只能以死谢罪。”
冯德明说到这里,以头伏地,好半天没有起身。
看着这声泪俱下的中年男子,贺孟宇不由地微微蹙眉,想好了说辞,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忽听对面的方敏问了一句—
“冯大夫,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谁谁谁,谁紧张了?”冯德明急忙回过头去,结结巴巴地反问。
都这样了,还不紧张?方敏轻蔑的哼了一下,看了眼顾明琴,正要继续,谁知就在此时,忽听贺孟宇一声呵斥—
“方敏,不得放肆。”贺孟宇说着,重重地一拍桌子,狠瞪着方敏,眸子里写满了警告和威胁,只瞪他偃旗息鼓、不得不垂下头来,贺孟宇才收回了目光,转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我希望你给本官一个解释。”
顾明琴愣住了,向自己要解释?贺孟宇唱的哪一出啊?冯德明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冯德明还没有把话说清楚,贺孟宇居然又开始针对自己?他要干什么啊?本能地,顾明琴回头看着方敏,想让他告诉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方敏却在这个时候面露苦色、唉声叹息。
顾明琴想到刚才,不觉恍然,方敏如今自顾不暇,自然无法相助自己。看来,接下来的事,只能靠自己了。正想着这些,却听贺孟宇继续悠悠地说道—
“想当初,本官将马捕快交给你们顾府之时,顾老爷曾信誓旦旦地告诉本官,一定会竭尽所能,研制出解药。可现在,三个月过去了,不仅解药没有研制出来,一个好好的人就这样死在你们顾府了……”贺孟宇说着,深深的一叹,好像是非常可惜,“虽然马捕快的死亡,并非你们有意为之,可耽误了这么久,病情还未起色。难道你们顾府真的是没有一点点的责任吗?”
说完,锐利的目光定在顾明琴的身上,眸子里尽是不满和愤怒。
选择无视,顾明琴只是低眉垂首:“明琴承认,马捕快的死亡,在一定程度上,顾府确有责任,至少是保护不周。可贺大人你应该知道,明琴只是个普通女子,明琴的家人、仆人之间也没有多少习武行家,充其量只不过是打架斗殴之辈,上不了台面,根本就无力保护他人。若是遇见一个如陈思婉一般的高手,顷刻之间,顾家便是一个不剩。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大人把马捕快的安全完全交给顾府,绝非明智之举,顾府做不到,明琴也做不到……”
“这么说来,当初我把他交给你们,是考虑不周了?”贺孟宇冷笑。
“明琴不敢。”顾明琴欠了欠身,“马捕快是病人,顾府接受他,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患者,给他治病,至于其他的,明琴实在是无能为力。至于,病情毫无起色……”
顾明琴说到这,顿了顿,像是考虑了一会,再接着说道:“贺大人,其实在明琴看来,医者也是人,不是神仙。对于种种病症,医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治好疾病,若实在是无力回天,医者也没有办法,明琴如此,叔公亦然。”说到这,顾明琴正色看着贺孟宇,显然是在强调。
收回目光,顾明琴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我知道,叔公在这之前,的确是答应过大人,一定会研制出解药,明琴也相信,叔公有这个能力。毕竟几十年来,叔公一直在想办法攻克断魂草之毒。叔公研究了几十年,都没有找到解药,贺大人希望他在几个月内攻克难关,这怎么可能?”
贺孟宇听了这话,“霍”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顾明琴,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本官强人所难吗?”
“明琴只是实话实说,绝无此意。”顾明琴摇摇头,平静以答,“不过,叔公既然答应了,必然是成竹在胸,有了把握。他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时间罢了。我相信,如果叔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身体康健,必然会兑现承诺,竭尽全力,研制出解药,让病人恢复健康。可问题是,天有不测风云……”
顾明琴说着,似乎想起了那个老人,不觉闭了嘴,默默地低下头来,像是在哀悼……
贺孟宇看是如此,除了扼腕叹息,一时间,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过了许久,顾明琴深吸一口气,再度抬起头来:“贺大人,马捕快的死亡,明琴有责任,照顾不周,考虑不周。但这些日子以来,顾府对于马捕快的救治,可以说是毫不吝啬、倾尽所有,尤其是叔公,常常是衣不解带、陪伴在侧,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尽管到了最后,仍旧是无力回天,但我们顾氏,真的是尽力了,无愧于天。如果贺大人真的要以马捕快的死亡置明琴的罪、顾氏的罪,明琴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明琴领罚。”
顾明琴说着,也直接跪倒在地,学着刚才冯德明的样子,以头伏地。
看见她要跪,贺孟宇急忙伸出手来,可还是晚了一步。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子,贺孟宇长叹一声,又看向那冯德明,对方本是抬着头的,触及到自己的目光,又急忙低下。看到如此,贺孟宇微微蹙眉,有些怀疑,但却并未把话说出来。
“顾女医,时候也不早了,这里也没什么女患,你就先回去吧,顾氏有一个赵大夫留在这里就足够了。”贺孟宇发号施令。
顾明琴也不推脱,俯身拜别:“多谢大人体谅,明琴告退。”
说罢,转身便走。路过冯德明时,特意顿了顿脚步,却是什么也没说,径自走了。
冯德明仍旧跪在地上,人生如此,他仍能感受到顾明琴路过时射过来的月光,这让他紧张万分,除此之外,还有方敏异样的目光,虽未言语,却让他不知所措。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强作镇定。好在,贺孟宇并没有刨根问底,否则的话,自己恐怕无力坚持。
“冯大夫,你起来吧。”
“多谢大人。”贺孟宇语气温和,使得冯德明如释重负,这是不是意味着,事情过去了?正暗自庆幸之时,突然,一拳头甩在自己的脸上,将自己掀翻在地。还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攻击自己,突然肚子一阵剧痛,有人坐在了自己身上,接着对方左右开弓,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而冯德明此时却看不清,打自己的到底是何人。
“快住手,快住手。方敏,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拉开他们。”
方敏觉得冯德明是罪有应得,本欲冷眼旁观,此时,贺孟宇亲自下令,而且是指名道姓,方敏就不得不从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拉起冯德明身上的马小五,迅速退到一边。马小五似乎是不甘心,张牙舞爪的试图冲过去。
“马小五,你要干什么,敢在本官面前袭击他人,吃了豹子胆了?”贺孟宇大声呵斥,杏眼圆睁,显得愤怒异常。
“大人明鉴,这个庸医害死了哥哥,给哥哥下毒,我要为哥哥报仇。”马小五激动异常,跳起脚来,就要冯德明踹去。无奈,方敏死死地拉着他,让他动惮不得。
“我没有……”冯德明歪在地上,费力地说出此话,以手抚胸,长咳不止。
“冯大夫害死了你哥哥,谁告诉你的?”贺孟宇再次质问。
“顾女医就是这么说的。”马小五梗着脖子,好像是理所当然,“从昨晚到今早上,我哥除了喝了他送过来的安神药,再没有接触过任何东西,而且,我知道我哥情绪不稳,这一晚上,我都没怎么睡觉,如果有人近身,我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没感觉。如果大哥真的是中毒而死,除了他那碗安神药,难道还有其他?”
“顾女医和你说的?她说的你就相信?该信的你不信,不该信你却……”贺孟宇一时激动,这话脱口而出。无意间抬头,才发现顾明琴并未离开,而正站在府门口,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一幕,让贺孟宇多多少少有些尴尬,浑不自在,立马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理所当然地说,“究竟是否中毒而死,需要仵作验尸以后,才可以下结论,顾女医刚才也说了,这只是可能。也就是说,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并非中毒而死。再说了,就算是中毒,也不一定是有人在这两天刻意下毒。你可别忘了,你哥哥本来就身中断魂草之毒,断魂草毒性复发,致人死亡,也是有可能的。虽说古书记载,断魂草不可能致人死亡,但天地万物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变化,万一断魂草毒性增强,或者东丽人在其中还混合了其他毒素……”
说到这,贺孟宇抬起头,向顾明琴看去,故意高声问道:“顾女医,你觉得本官的分析是否有理?”
顾明琴欠了欠身:“贺大人说的在理,明琴受教了。”
贺孟宇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再回头,看向马小五:“顾女医的话,你听见了,任何可能性都有。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快快将你哥哥的遗体送入义庄,待得伤病员处理结束,本官马上让仵作去检查遗体,看看致死要因到底是什么。如果真的是死于人为,本官必然会竭尽全力,捉拿凶手,还你一个公道。”
贺孟宇说着,突然移开了目光,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的顾明琴。
“是。”马小五俯身行礼,从地上站起来,抹着眼泪,转身离开了。
马小五走了以后,贺孟宇却也再不理会顾明琴,上前一步,亲自将冯德明从地上扶起,真诚的赔礼:“冯大夫,实在对不起,手下人年轻气盛,对你无礼,还请见谅。”说完,轻轻地一鞠躬。随后站起身来,温言安抚道,“冯大夫,你的为人,本官还是信得过的。你放心,本官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贺大人,我……”冯德明心中矛盾,不知该如何说,该不该说。在他的身后,顾明琴的目光如芒如刺,让他越发不自在。想要躲避,却找不到藏身之地。
“好了,别想太多,衙门里的那些伤病员,还要拜托你啊。”
一听这话,冯德明自然是受宠若惊,拱手一拜:“大人放心,草民一定会竭尽所能,照顾那些将士们早日康复,早日回到战场,保家卫国。”
听了这番话,贺孟宇更是满意,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拍拍他的肩膀,便径自离开了。
贺孟宇终于走了,冯德明长吐一口气,如释重负。抬起头来,正好碰见顾明琴平静的目光,不觉心头一震,赶忙垂下头来,返过身,匆匆地入了临时的医铺……
路过顾明琴时,贺孟宇似乎没看见她,和她擦肩而过,理也不理。可顾明琴仍旧是礼仪周全,俯身行礼,目送他离开。
这一幕,走在后面的方敏自是看的清清楚楚,不禁蹙起眉头,形容不悦。可对方是自己的上司,自己寄人篱下,能奈他何?在心里叹了口气,跟着他往前走。走至顾明琴身边,顿住了脚步,将要开口,忽听见一声重咳,抬眼看去,贺孟宇满脸阴鹜,冷冷地看着自己。
见此情景,话到嘴边,方敏只能放下,和顾明琴擦身,走向贺孟宇,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顾明琴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驻足原地,目送着二人。贺孟宇一身正气,头也不回;方敏却是时不时地回头,望向自己,眸子里充满了担忧和安慰。这让顾明琴不由地想起刚才,方敏路过自己身边之时,那细若蚊吟的声音—
“我晚上过去找你。”
仅此一句,再无其他,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顾明琴略略安下心来。看得出,贺孟宇对自己的怀疑更甚,尤其是马大壮的死,几乎使得贺孟宇把自己当成了敌人,对自己冷言冷语,对自己所言,拒不相信。明明冯德明的嫌疑更大,而贺孟宇却似乎更愿意相信。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岳成?
想起贺孟宇曾经的试探,顾明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岳成,你到底在哪儿,投敌了吗?贺孟宇怎么会知道这些?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有今天晚上,方敏来了,自己才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大街上依旧是一片混乱,各自四散奔逃。有的人是匆匆回家,有的人是试图向城外逃窜,试图离开,去寻求更为安全的容身之地。对此,贺孟宇似乎早有准备,城门口岗哨林立,凡是试图出城,皆是被守城士兵打了回来,此时此刻,城门已经关闭,想要出去,已经不可能了。但是真的想离开,从山里走,翻山越岭,这样可以出去。
眼看着混乱不堪的人群,顾明琴忧心忡忡,想起自己的家人,不觉加快了脚步,刚才迫不得已分开,不知道他们安全到家没有;离开之时,走得匆忙,只是简单地关了门,城里如此混乱,不知是否有人趁火打劫。越想越不安,顾明琴再一次加快了脚步。
“顾女医,大小姐……”
听见有人呼唤,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去看到底是谁,就被人拉着胳膊,拖进了人群。好不容易挤出来,顾明琴才发现自己的所在地竟然是顾氏医馆。
“大小姐,实在没办法,病人太多,罗大夫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顾明琴这才发现,拉自己进来的是医馆里的一个学徒,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才发现罗艺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除此之外,那些学徒们也是各有各的病人,包扎的包扎,开药的开药,应接不暇。虽然担心家里人,可作为医者,顾氏的当家人,医馆遇到这样的状况,顾明琴自然不能不管。二话不说,拉过一个受伤的女患,进入内室,为她包扎涂药……
等到把医馆里所有的伤病员处理完毕,天已经黑透了,顾明琴精疲力尽的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动了。
“笃笃笃……”
有人敲了敲桌子,顾明琴徐徐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罗艺沙关切的面容—
“大小姐,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没事,刚才我已经让一个顺路的病人带了话,他们应该知道了。我太累了,休息一会再走。”顾明琴说着,重新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看到如此,罗艺沙心生怜惜,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时,顾明琴却又睁开了双眼,想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
“罗大夫,家里人怎么样,都平安到家了吗?”
“我家里距离那个防空洞不远,所以爆炸一发生,我们就躲进去了,那时候洞里还没什么人,我们在最里面。到了后来,大家往外跑的时候,我们又走在最后,出洞没多久,就赶上敌人鸣金收兵,我们就急忙赶回去了。还好,家里没有太多的侵扰,一家人平安无事。当时一个伤者认出我,让我帮他处理伤口。我手头没有东西,就带着他来了医馆。看见受伤的人不在少数,赵大夫也过来拿药,索性就开了医馆……”
原来如此,顾明琴点点头:“罗大夫,辛苦你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安顿一下自己家人吧。”
“不,来之前,我已经安顿好了,她们没事。家里什么都有,食物、草药,十几天不出门都没事。今天晚上我留在这里,大小姐,天已经黑了,路上不安全,你还是早点回去吧。”罗艺沙拒绝了顾明琴的好意,反而提醒她,不要在外面逗留。
“今天晚上就算了吧,现在家家闭户,都不敢出门,依我看,晚上也不会有什么急诊……”
“大小姐,我们医馆不同于其他店铺,晚上不开门,甚至是白天不开门,无关紧要;我们是医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天本来就伤者不少,万一有些人路途遥远,不能及时赶来,又或者是感染、发炎……为了以防万一,医馆必须要留人。”罗艺沙态度坚决。
顾明琴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反对,于是就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忽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入了医馆。
顾忠跑进医馆,看见顾明琴,欣喜万分:“大小姐,你果然在这里。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忠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顾明琴一看见他,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半天不回去,天都黑了,三老爷不放心,让我过来接你。”顾忠急忙答道,随后苦口婆心,“大小姐,赶快走吧,我一路上走过来,发现很多人房子被毁,流落街头,随意打人,太不安全了。”
罗艺沙也在旁边劝道:“大小姐,赶快走吧,越晚越不安全。”
顾忠说的话,顾明琴虽然没有亲眼所见,然而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毛骨悚然,于是就点点头:“那好吧,我先走了,罗大夫,医馆里就麻烦你了。实在不行,那就直接关门吧。”
“我心中有数,你就放心吧。”罗艺沙安慰着,亲自把两个人送出医馆,目送着二人远去,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关上医馆的大门,插上门闩。从表面看起来,已经打烊了;实际上,如果有什么急诊,只需要敲敲门,里面的大夫马上就会开门,绝不会耽误太久。
“大小姐,从这边走,这边都是大户人家,门口亮着灯,没什么乞丐,比较安全。”顾忠一路走来,对于路上的情况,也是了解一二的,所以自然就把顾明琴引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叹了口气,好像是非常无奈,“刚开始只顾着逃命,没考虑太多,回去以后才发现,马车也被炸了,马也受伤了,不然的话,怎么着也要驾着马车过来接小姐……”
“没事,走着回去也可以,只要家里人都在就好的,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顾明琴并不在意,“家里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的?”
“还好,只是二小姐刺破了皮,可能是在洞里不小心。不过家里有药,二公子给她包扎了一下,并无大碍。只是,只是……”似有难言之隐,顾忠看向顾明琴,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开口。
“忠叔,你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家里进贼了?”
“大小姐,你怎么知道?”顾忠惊讶万分,不觉脱口而出。看向顾明琴,对方也俯瞰着自己,等着回答。大小姐如此聪明,看来是瞒不了了。长叹一口气,老人认命地点点头,“是啊,家里的确是进过人。都怪我不好,临走之前,没有关好门。不过奇怪的是,家里值钱的东西一个没丢……”
“一个没丢?”顾明琴惊讶万分,只见老人点点头,接着说下去—
“三老爷告诉我,昨天晚上,他准备了一千两的银票,本打算明天一早换成现银,作为这个月的月钱发放下去。今天早上走得匆忙,一时间忘了,随手扔在床上了。看到家里入了贼,本以为彻底完了,谁知道回房一看,银票还在,只是房间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东西?”
“不清楚,我和三老爷整理过了,家里什么都没丢,别说是那些存在家里的银票、银两,就算是那些平日里不容易见到的珍贵药材,也是一个不少,全在那里。只不过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家里的每个房间,都是如此。甚至是下人的房间,都没放过。被翻得最厉害的是你的房间、老爷的房间,还有大老爷的房间。”
听到这话,顾明琴立马回头,看向顾忠,求证真伪,对方用力地点点头,显然是笃定。顾明琴见此,不由地蹙起眉头。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叔公、父亲三个人。或许在他看来,他所要的东西十有八九在这三个人手里。而作为当家人,手里拥有的,必然是对顾家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可问题是,这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明琴几乎是把顾鑫和自己说的话,能想起来的,都回忆个遍。想来想去,除了那什么断魂草之毒,顾明琴再也想不出其他近似于秘密的内容。要么,叔公并没有交给自己,要么,给了自己,并没有把话说清楚。可问题是,叔公曾经给过自己什么,他有没有可能越过自己,直接把东西交给了岳冲?
“大小姐,还有一件事,就是二老爷不知所踪。”顾忠改变了话题,把这件事告诉顾明琴。
顾明琴一听,又是大惊:“什么,二叔不见了?”
“回去以后,在家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三老爷就派了个人去往二老爷府上,看看情况。谁知道,那个人回禀,二老爷根本就不在家,大门紧锁,半天敲不开。三老爷不相信,亲自去了,我和他一起去的。果然如此,怎么也叫不开门。实在没办法,找了几个人,把门撞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整整齐齐,根本就不像是仓促逃跑的样子。”
“不像是?”
“大小姐,你也知道,敌军发起轰炸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大多数人都还躺在床上,尤其是像二老爷这样的懒人,那么早,肯定是起不来的。可我们进去以后发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凡是柜子,都锁的好好的,也找不到钥匙什么的。看起来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安然逃离……”
“安然逃离?”听到这话,顾明琴越发不安。在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不仅是可怕,而且是恐怖。恐怖到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如何把话说出来。
“不仅如此,三夫人和她的家人也突然消失,不知何踪。”
“什么,三婶也不见了?”
顾忠看着顾明琴,似乎是非常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府—
“不行,我要去找娘亲。”
“不能去,如果你还是我顾家子弟,就不要去找你那个见利忘义的母亲,她已经不是我顾家的人了。”
“可她是我的亲娘啊……”
还没有进屋,便听见顾家栋、顾岳峰父子俩吵得厉害,面对儿子声泪俱下的哀求,顾家栋显然是无言以对,只是重重地叹气,烦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抬头,便看见顾明琴走了进来。似乎是来不及,顾家栋竟主动迎了过去,开门见山—
“胡家兄弟俩越狱了。”
“什么?”一个接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了过来,让顾明琴一时间难以消化,难以置信,“他们俩怎么会突然越狱,是谁告诉你的?”
“是官府过来通知的,那几个衙役跑到我家,找不到我,就来了顾府。他们还和我说,刚才他们也去了胡家,一家人都不在,家里空空如也,谁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顾家栋如此说道,一时情绪烦躁,禁不住在屋子里踱起步来。突然想起什么,停下,看着顾明琴,“明琴,你刚才去了县衙,难道就没得到什么消息……明琴,明琴……”
看顾明琴半天不说话,只是傻愣在那里,顾家栋有些着急,便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猛地回过神,面对着三叔疑惑的目光,顾明琴稳稳心神,实话实说,“没听说,二叔、三婶、还有胡家两位叔叔的事都是三叔你,还有忠叔告诉明琴的,在这之前,明琴根本就一无所知。贺大人很早就让明琴离开县衙了,那时贺大人知不知晓胡家两位叔叔越狱一事,明琴也不能肯定。离开县衙后,明琴本打算直接回家,路过医馆时,发现求诊的不少,明琴于是就留在了医馆,直到现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听完顾明琴的叙述,顾家栋仍旧是毫无头绪,不由地再次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三叔的心情,顾明琴感同身受,除此之外,让她更为忧虑的是贺孟宇对自己地看法。因为马大壮的死,贺孟宇已经对自己生了疑,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岳成。如果岳成真的投靠东丽,自己自然是他第一个怀疑对象。如今,胡家兄弟居然从县衙大牢越狱成功,心思缜密的贺孟宇,会不会再度浮想联翩,认为此事与己有关?
正想着,却见旁边的顾岳峰从椅子上霍然站起来,就要夺门而出。
“岳峰,你要干什么去?”顾明琴还没有反应,顾家栋已经冷声呵斥。
“我去找我娘。”顾岳峰说着,便要快步向外走去。
“不许去。”顾家栋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儿子的去路,“我早就和你说过,那样一个见利忘义、吃里扒外的女人,不是你的娘亲……”
“父亲……”顾岳峰大喝一声,看着父亲,眸子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颤动着嘴唇,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三叔,岳峰。”顾明琴走到父子之间,分别在两个人的脸上逗留片刻,最后看向顾岳峰,“岳峰,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和你一样,也有些担心三婶。可今天非比寻常,今天早上城里四面都发生了爆炸,许多人的房屋被毁,无家可归,流落街头,衙门里一时间也无法安置,所以现在外面非常不稳定,你现在出去,很容易出现意外。到时候,三婶他们没找到,你又出了事,让我们怎么办?你别着急,衙门里既然已知此事,必然会努力寻找,尤其是胡家两位叔叔是衙门里的要犯,贺大人怎么可能放他们逍遥法外?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到他们。我相信,找到了胡家两位叔叔,三婶的下落,自然就清楚了,还有胡家的爷爷奶奶……”
“你说的是真的?”顾岳峰擦拭着眼泪,满怀希望地看着顾明琴。
“岳峰,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的亲弟弟,这么大的事,我骗你做什么?”顾明琴安慰道。灵机一动,又说,“今天晚上太晚了,出去不太方便。这样吧,你先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天一亮,我就带你去县衙,去找贺大人、方捕快把事情问清楚……”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会直接带我去找贺大人?”
“当然,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看见顾明琴如此认真的表情,顾岳峰不由地信了,擦擦眼泪,正准备再说什么,却被父亲不耐烦地打断了—
“好了好了,你大姐既然已经答应你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行了行了,快去睡觉吧,敌军大兵压境,我们这日子,是有一天没一天啊。”顾家栋说到这,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却又无可奈何。
顾岳峰似是不甘,微微张唇,想要继续说点什么。这时却见顾明琴挥了挥手,让自己离开,同时也使了个眼色。他明白,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自己留下来,就是个出气筒,自讨没趣。于是便向父亲拱了拱手,垂下头来,无精打采地离开了客厅。
目送着儿子离开,顾家栋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向顾明琴说明:“明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觉得我们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所以我和岳峰准备暂住顾府,我们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三叔客气了,其实明琴也是这么想的。”顾明琴说着,欠了欠身,长叹一声,再继续,“叔公去世以后,家里只剩下我们姐弟三人,明琴总是觉得不安,尤其是前段时间,二叔经常跑过来闹事,让明琴更是夜不能寐。明琴总是希望有一个长辈可以留在顾府,帮明琴坐镇。如今三叔主动提出,那是最好不过了。明琴真的是感激不尽,三叔,请受我一拜。”
说完,再次俯身行礼。
顾家栋急忙伸手,将她扶起:“明琴,难为你这么想,三叔愿意留下来,只要你不曲解三叔是为了图谋顾家的财产就是了。”
“三叔多虑了,明琴了解三叔的为人,知道三叔不是那样的人。”
顾明琴的信任让顾家栋非常感动,禁不住重重点头,拍拍她的肩膀,不再说什么。信任,这种事,一切尽在不言中。
环视一周,看客厅里没有旁人,顾家栋把顾明琴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给我说清楚,胡家那两人,和东丽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无法回答。
“不知道?”
“前些天,胡家两位叔叔被抓之时,明琴就在县衙,贺大人审问的过程,明琴也在场,听的清清楚楚。从当时他们说的话来看,的确是因为贪财、被人利用了;只不过今天他们越狱了……”顾明琴说到这,顿住了,却是反问顾家栋,“三叔,忠叔和我说,你也去了胡家,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景,你还记得吗?”
顾家栋低下头,陷入了回忆,边回忆边说:“家里杂乱无章,看样子的确是匆匆忙忙跑出去的,只不过我印象中几个值钱的物件都不知所踪。最关键的是,那地方距离防空洞不远,按理说,他们很快就可以逃出来。可我去的时候,距离敌军鸣金收兵,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可他们还是不见踪影。明琴,你说他们会不会……”
虽然嘴上对妻子千般埋怨,可想起妻子可能遭遇不测,顾家栋便显得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