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麻木
康王妃以为杨玉如此说是生气了,心中自满,同时想,她怕什麽?她今日便是来给杨玉添堵的!
她经讲话要把可爱的孙子送到宫中伴读,杨玉不承情,那也便别怪她记仇。
康王妃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全京城的人都看她热烈,那她有什麽好杨忌的?
莫非便因为她在杨玉眼前说了几句挑不出弊端的话便爆发她?她辈份还在这里呢!
“我说呀,”康王妃难掩自满道,“我说宝儿姑娘不是有身子了吗?别让她站着了。”
宝儿毫不承情,冷冷地道:“多谢康王妃,我自小习武,这不算什麽。”
杨玉刚想因势利导让宝儿坐下,便听康王妃用夸张的语气道:“哎呀,宝儿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皇上子嗣不多,仅有太子一个,你此时肚里这个,可金贵了!”
杨玉:“……”
这个蠢货,觉得宝儿肚子里的是秦谢舟的孩子?
上次卫云和康王妃在自己宫门口说话,莫非卫云便是这么存心误导她的?
如果是为了恶心她,那卫云得逞了。
杨玉嘲笑着道:“康王妃怕是误解了。如果宝儿肚子里怀着的是皇上的孩子,本宫何处还容得下她?”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没人想到,杨玉敢如此白晃晃地说自己妒忌不容人。
杨玉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涂着浅红蔻丹的指甲,“宝儿的确有身子,多谢康王妃关怀。来人,给宝儿看座。”
宝儿在杨玉背后坐下。
杨玉内心有些烦恼,别不说,康王妃在稠人广众之下把宝儿肚子里的孩子放置到秦谢舟身上,便使她辟谣,生怕许多人也觉得是欲盖弥彰。
除了她恶心,她也替宝儿和袁傲感应窝囊。
卫云借刀杀人,这把刀显然用得不错。
康王妃却像受了极大的 攻击一般,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道:“不,不是皇上的?”
那她上蹿下跳慷慨什麽!
杨玉道:“本宫容不下,怎么会有?”
便好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说清楚,以免有人有非分之想。
“娘娘,您这是善妒。”
“本宫便是善妒。”杨玉义正辞严地道,“皇上放纵本宫如此,康王妃如此建议,可以直接和皇上说。”
“娘娘,您这般怕是给这些姑娘们做了不好的楷模。”康王妃病笃挣扎,想要扳回一局。
她觉得她是尊长,应该有态度说这些话。
杨玉嘲笑:“是吗?本宫倒觉得,本宫教她们,可贵多情郎。相中的男子人品规矩,哪怕他堕入泥淖也敢伸手拉他一把。”
众人都听清楚了,杨玉的意图是,她陪着秦谢舟风雨同舟,一路而来,自然有这般说话的底气。
这时候,卫夫人拍了鼓掌,赞道:“不愧是我们卫家的女孩。我便是这般教训娘娘的,康王妃如果是有建议,先和我说说?”
在她眼皮子底下欺压她女儿,真当卫家没人了?
康王妃怕卫夫人,她们年纪相仿,年轻的时候便时常在类似的宴席中碰到。
虽说没有交集,卫夫人等于凶暴货这种认知,让康王妃心惊肉跳,不敢和她正面临上。
这件事儿算是如此翻了过去。
没办法,皇后娘娘有皇上痛爱,有壮大的娘家加持,便是有狂傲的血本。
杨玉自然也不睬她——她还没重要到贵为皇后的杨玉要去哄她。
杨玉对连续没有什麽存在感的周疏狂的夫人挥挥手。
周夫人上前。
杨玉笑道:“孩子们今日没带来?”
周夫人和今日来的许多其他夫人一般,虽说没有适龄的女儿等着订婚,来是给杨玉娘家恭维的。
周夫人回道:“嘉懿是个皮猴子,娇娇太小,因此都没有带来。”
杨玉笑着道:“大河才是混世魔王,整日去你们贵寓叨扰。”
“娘娘言重了。”
杨玉其实最想见娇娇,因为她听说,娇娇对大河的稀饭和密切并不是临时鼓起,而是始终如一。
到此时大河去他们贵寓,基本上都是因为娇娇。
杨玉又想起周疏狂,他此时被派去南方调查卫云的出身,因此不在京城;名义上却是去贵州,借此掩人耳目。
想到因为她的原因让人家伉俪分开,杨玉多少有些不美意图,便道:“你有空带着孩子进宫看我。我在宫里也挺无聊的。”
和康王妃说话便一口一个“本宫”,和周夫人说话便造成了“我”,在座之人要是还听不出杨玉的远嫡亲疏,那也算白活了。
因此康王妃左近坐着的夫人们,有意偶尔都离她远了点。
康王妃正在烦恼宝儿怀的不是秦谢舟的孩子,临时之间也没有觉察。
过了一下子,卫云站站起来对着杨玉和卫夫人敛衽施礼,声音明快道:“娘娘,姑母,我想带着各家姑娘们去湖心亭一聚。”
杨玉看看卫夫人,后者点点头,她便笑道:“去吧。”
卫云笑道:“娘娘要不要一起来?”
杨玉笑着摆摆手:“你们小姑娘们去玩,我去了朋友们便拘束了。”
卫云便施礼带着一群姑娘出去。
杨玉对卫夫人性:“娘,暖阁闷热,我出去在湖边换换气。”
卫夫人性:“我陪娘娘去。”
“不必。”杨玉笑着道,“娘还得召唤众位夫人,还得替各位姑娘掌眼磨练当面的少爷们,可闲不住。”
周夫人站站起来道:“如果是娘娘不嫌弃,我陪娘娘出去吧。”
杨玉笑着点点头,周夫人便上来扶住她的手。
两人出去,宝儿和薛鱼儿跟在背面,至于周夫人婢女,则在更背面的地位远远看着。
因为当面有许多偷偷往这边看的年轻少爷,因此杨玉和周夫人便顺着湖边,往阔别湖心亭的方位慢慢溜达。
杨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夫人聊着孩子的事儿,空气很轻松,她走着走着,便觉得什麽有些不对劲。
周夫人发觉出来她眉头紧皱,便道:“娘娘觉得身子不适?”
杨玉摇摇头道:“没事,便是倏地之间觉得这里很熟识,好像有什麽东西跃然纸上。”
周夫人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娘娘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彷佛有一点。”杨玉道,“我不晓得有无记错,沿着这条路连续往前走,前面是府里的浣衣房;浣衣房前面有一个花圃,花圃里有一片梅林……”
周夫人并不了解卫府,背后的薛鱼儿经惊喜作声:“的确是如此,娘娘您恢复印了!我去报告皇上!”
杨玉摇摇头:“没有,我只依稀想起这些。最近我的印便是如此断断续续,能回首起一些片断。”
“哦。”薛鱼儿脸上露出扫兴之色。
周夫人却道:“这也是希望,说明娘娘印在恢复。娘娘,要不我们继续往前走走,说不建议到了您能想起更多。”
杨玉点点头,慢慢往前走着,触目所及的景致,和她追念起来的分毫不差。
她脑海中有越来越多的东西犹如潮流一般涌进入,或是抓不住。
她担忧自己精力混乱,起劲掌握自己冷静下来。
她隐隐感觉,距离恢复印的时间,不远了。
周夫人和薛鱼儿、宝儿也不敢打搅她,只是冷静地陪着她往前走。
“是浣衣房呢!”杨玉看着卫淮手书的鸾翔凤翥的牌匾,幽幽地喃喃自语道。
“你这个小贱蹄子,是不是又偷懒了!”里面传来一声粗暴的骂声,随便使是棍棒落到皮肉之上的声音。
“姚婆子,你又偷懒欺压沫儿了。”合法杨玉皱眉想要排闼而入的时候,又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你自己躲懒让沫儿给你干活,不谢她便算了,还打她骂她。这件事儿如果给夫人晓得,你便惨了。”
被称为姚婆子的女人嘟囔着道:“偌大的府邸,夫人还能管浣衣房?碧衣你别恫吓人。”
杨玉透过门缝看进去,看到姚婆子四十岁高低,身子痴肥,一脸恶相;而她当面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婢女,长相稀松平常,一双眼睛却很水润黑亮,眼波流转。
地上蹲着个身子瘦小,瘦瘦巴巴的姑娘,看起来仅有十二三岁神志,正卖命地搓洗着衣裳,手红肿得像红萝卜一般,表情麻木,好像适才被打的,两人正在辩论的对象,都不是她。
杨玉灵敏地发觉到那姑娘往她的方位看了一眼,又很麻木地低下了头,好像对全部都很木然。
杨玉排闼而入,站在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
辩论的两人也停了下来,呆呆地看过来。
或是碧衣反应快,道:“夫人,您是不是迷路了?您要去何处,奴婢送您去。”
杨玉的打扮非富便贵,她倒是个有眼色的。
杨玉淡淡道:“这是我家,不必这么客套。”
碧衣呆住了,姚婆子也呆住了,喃喃道:“我们贵寓不便有老汉人和云姑娘两个主子吗?”
碧衣却“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叩头:“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奴婢有眼无珠,请娘娘恕罪!”
姚婆子是瘫软到了地上,叩首如捣蒜。
仅有叫沫儿的丫环,还蹲在那边洗衣裳,表情麻木。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姚婆子吓得话都说晦气索了。
她晓得这个皇后娘娘眼里揉不得沙子,她今日算是倒了霉。
被叫到名字的沫儿,抬眸看了杨玉一眼。
杨玉惊奇地察觉,她眸色极浅,而且是异瞳,一面是浅浅的棕色,另一面是浅蓝色,像含了一汪清撤的湖水。
沫儿却很快又低了头,继续刷刷刷地洗衣裳。
她正在洗的是一件一般的棉布夹袄,看起来完全不像主子的,想来她生得这般特别,在府里没有少受欺压。
碧衣当心翼翼地偷偷调查杨玉的表情,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当心地道:“娘娘不要怪沫儿,她并非对您不敬,而是她这里——”
碧衣指指头,“不太正常,而且她或是个哑女。”
杨玉对沫儿不由有几分同情,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乃至也不是姚婆子欺压其别人,而是……
沫儿如此的婢女,怎么能进卫府当差!
差别于其他京城世家,有许多盘根错节的家奴,卫夫人因为家在南方,京城用的都是新买的下人。
这些新买的下人,也应该经由了层层考核,不是什麽人都能进入的才对。
沫儿如此的异瞳,在里头都会被当成不祥之人,乃至还可能被当成魔鬼;更别说她还迟钝,又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