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晓得她是想起了秦老汉人，伸手握住卫夫人，“都过去了，作恶的人经死去，我们以后却来日方长。”

　　“对，”卫夫人擦去眼角将落未落的眼泪，“说得好，我们来日方长。”

　　杨玉给她递上茶水。

　　卫夫人喝了两口后放下：“我这几天连续在思忖你的陪嫁，想要和您好好商议一下。”

　　回绝是无法回绝的，承受对赠与的人来说是莫大的欢喜。

　　杨玉爽朗道：“夫人，我都听您的。”

　　杨玉何等伶俐，立马清楚了她的未尽之意，笑道：“大哥没什麽心思，我自然不会有；他如果是要有，那我也不会嫁他。因此，通房这件事儿，夫人便没有操心了，月见将来也是要好好嫁人的。”

　　卫夫人松了一口：“我便晓得你不是那些懵懂虫。女人啊，不要怕被人说善妒。那些背后嚼舌头的，都是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人好的。”

　　杨玉笑道：“你晓得我不懵懂，还是不安心便是。我懂，以后您看着我呢！要是有我想不清楚的，您打也能把我打醒。”

　　“我可舍不得。”卫夫人性，“总要为你出份力，不让他人欺压你。陪房还是要有的，婢女也少不了，我会给你挑姿色一般的。”

　　“好，那我便始终是将军贵寓最女人看的了。”

　　“你在我眼里，比谁都好看。”

　　杨玉哈哈大笑：“夫人，大哥如此给我灌迷魂药，您也这般说，回头我伸展，要以为自己姿色宇宙无双了。”

　　“说实话，”笑过之后卫夫人又谆谆教训她，“我还怕你不肯意，非说相信秦骁。我的心思是，既然能选一般的，何苦要选那容易招祸的诱他？”

　　母女两人三观惊人同等，因此发言最愉快，很快又谈到了嫁奁上。

　　“我觉得这个粉彩梅雀纹的好看。”

　　“的确不错。”

　　“这套钧窑的也不错，都给你吧，你别嫌多。”

　　聊到最后，杨玉质疑嫁奁便算十里红妆都拦不住。

　　“对了，你绣的盖头我也看了。”卫夫人性，“要红罗绡金的，至于花样你可以自己选。”

　　杨玉痛不欲生——她好容易才弄了个七七八八，此时重新再来？这也太惨了吧。

　　更惨的是，秦谢舟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也都没有察觉。

　　杨玉每次问卫三郎，后者都说秦谢舟不要她了，气得她牙都痒痒。

　　而卫夫人却说：“不要着急，很快便回来了。”

　　杨玉气闷，却又无可如何。

　　这些人必定是商议好的要瞒着她，她乃至异想天开，莫非太后那儿给秦谢舟讨了个小妻子？不然他们为什麽不报告她？

　　是看她在府里憋得难受，卫夫人发话要带她出去。

　　“去选一些金饰，再去尝尝醉仙居新出的菜式。”卫夫人如是说。

　　“我还想去花想容看看，不晓得最近的生意如何了。”

　　卫夫人笑道：“生意好着呢！你不晓得我旧日那些京中手帕交，最近都恢复了走动，言谈间时常提起花想容，每次我都不由得想报告她们那是你的。”

　　看着她脸上小孩子般的骄傲，杨玉忍俊不禁：“那您怎么不说？”

　　“不能那么高调，不能给你添乱。我们要给她们一些生路。”

　　杨玉哈哈大笑。

　　去了金饰铺子，卫夫人自然一掷小姐。

　　杨玉从前看到各种金饰都会惊艳，此时见得多了便有些麻木。

　　特别她完全不稀饭佩戴这些东西，恨不得满身高低什麽金饰都没有，清清新爽。

　　卫夫人的节拍便是“要了”，“这个要了”，“也收着吧”，“都要了”，杨玉劝也劝不动。

　　“我们贵寓虽说不是何等繁华，也不能给你丢脸。”

　　卫夫人的这番话让杨玉丈二沙门摸不着想法，之后发生的事儿，很快便让她清楚过来了。

　　买完东西，又去花想容转了一圈，月见颇为感伤，和卫夫人说了她和杨玉当初的渊源。

　　卫夫人虽说大约晓得，听人褒扬女儿，还是听得笑容满面。

　　杨玉笑道：“你们把我夸得像朵花儿似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幸亏我脸皮厚，不然早便含羞了。”

　　正说笑着，秀禾进入道：“店主，里头有位容大人，说是请您出去一叙。”

　　秦禹修？

　　杨玉还没说话，卫夫人便道：“报告他，不见！”

　　秀禾为难地看向杨玉。

　　杨玉想了想后道：“他可说了什麽事儿？”

　　秀禾摇头：“那倒没有，只说让我通禀，说恳请您出去相见。”

　　杨玉点点头：“好。”

　　“玉儿！”卫夫人第一次不赞许她，“你和他干系特别，此时更要避嫌。”

　　“夫人您安心便是，我内心有数，我带着月见去。”她自在道，“我和他了解多年，对他的性格也很了解。他不是糊弄的人，我如果是不见他，生怕他还存有念想。”

　　卫夫人踌躇了一番，叮嘱月见几句，这才放她们离开。

　　秦禹修在当面的茶楼等她。

　　杨玉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榻上，一袭白袍，笑容温润，初冬的太阳斜斜倾注而入，光影交代处正在他身上。

　　“姐姐，你来了。”他站站起来道。

　　杨玉径直在他当面坐下，声音偏僻：“说吧，找我什麽事儿？”

　　秦禹修笑着给她斟茶，看了看她背后的月见。

　　而月见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出去的意图。

　　秦禹修也不生气，骨节反应的手握着白瓷杯，讲话声如碎玉：“姐姐很久不见，听说你发生了许多事儿，幸亏都有惊无险。此时回到了卫府，姐姐还习惯吧。”

　　“习惯。”杨玉道，“你找我什麽事儿，大概直说。”

　　她的声音既没有恼恨也没有密切，便那样淡淡的，好像在和路上见到的目生人说话。

　　秦禹修脸上的笑容逐渐染上一抹苦楚：“姐姐什麽时候和我这般生份了？”

　　“从你变心的时候。”

　　“我，我如果是说，自己历来没变心呢？”秦禹修道，不等杨玉说什麽，他自己便又继续道，“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和你说这个。”

　　杨玉淡淡道：“那便好，感谢你还记得我的稀饭。”

　　月见在她背后，便想说话，却又半吐半吞，听到这里深恶痛绝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