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你外公，是你表舅，卫同轼。”秦谢舟沉声道，头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还能出这种事儿。

　　大河惊奇得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他找到舌头，讲话说的第一句话是，“父皇，会牵连母后吗？您幽禁了母后，是什麽意图？您觉得母后也介入其中了吗？”

　　秦谢舟看着他眼中满满的忧愁乃至惊惶，表情缓解了些许：“傻孩子，父皇始终不会质疑你母后，也不会因为任何其别人而迁怒于她。父皇只是生怕保护不好她，让她不美满。”

　　事儿来得惊惶失措，他第一反应便是不让杨玉晓得，平添烦恼。

　　现在想想，这件事儿也很难瞒住；更何况，他寻思熟虑后作出的决意，务需要和她商议才行。

　　秦谢舟把他在膝上，“不重要，他姓卫。”

　　大河仰头看着他：“那他死了呢？”

　　秦谢舟笑笑：“生怕也不能善了。你想，如果他死了，他的父母，祖父怎么想？”

　　大河扒拉着手指算了算：“您说的是我曾外祖，我大舅公……”

　　的确是个困难。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秦谢舟不由被逗笑，摸摸他的头道：“你愁什麽？”

　　“我在想父皇的话，的确很辣手。”大河小大人一般地道，“例如说如果我害了别人，被别人杀了，不管是不是我的错，父皇、母后有外公都不会放过他的。”

　　他顿了顿又增补道，“便算里头上放过，内心也总会记得的。”

　　秦谢舟点点头。

　　卫同轼自然死有余辜，卫虎东呢？卫国公呢？有卫夫人。

　　这些人他自然不会全部诛杀殆尽，他们之间的干系便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缝，而且他还得时时提防。

　　这些也还不是最紧张的问题。

　　最紧张的问题是如何处分卫家，这件事儿不但仅要他能承受，还得要朝野表里承受。

　　谋反这种重罪如果还能网开边，那天子之尊，律法森严，又体现在何处？

　　卫同轼给他出了一道困难，其实罪不容诛。

　　这些事儿对大河来说或是太难反应，因此秦谢舟也只是慢慢咽下，在心中放着。

　　杨子陌蹲在地上装作咬大河的鞋玩，大河嘻嘻笑着摸它的脑壳：“子陌你别闹，我和父皇说正事呢！你去找伊人去。”

　　杨子陌又咬着他的裤脚往外拖他。

　　秦谢舟见状松开大河笑道：“去吧，去和子陌玩去。我批阅一下子奏折，再去看望你母后。”

　　既然经盘算主张，他现在便要开始着手计划了。

　　是因为内心装着事儿心境不好，看了第一本奏折，秦谢舟便心乱如麻地摔了奏折，怒道：“以后这种都不要呈上来！”

　　小宦官忙坐卧不宁地答应，捡起奏折当心翼翼地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皇上可以这般说，他也得答应；却不能这么做，回头延迟了正事，糟糕的还不是部下的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扣押底下的折子啊！

　　小宦官觉得，他有需要去提示一下这些王爷们，好好享清福不好吗？为什麽一定要来招惹皇上，搞得像皇上多好说话一般。

　　适才的折子他去捡的时候掠了两眼，察觉是老王爷为首，带着诸位王爷上的，让皇上正式改姓，昭告宇宙。

　　老王爷可不是随便哪一个年级大的人都这么称号的，他是楚家属长，也是先皇的兄长，经年过八十，德高望重。

　　秦谢舟自登位之后，连续没有昭告宇宙改姓，便连大河也或是秦晏清。

　　中秋节那日，杨玉喊了大河的全名，被有心人听去，报告了老王爷，因此他便揪着这件事儿不放。

　　如果没记错，为这件事儿他经上了起码七八次折子了。

　　此次最过分，还说合了其他王爷，以宗族的名义压皇上，也难怪皇上心乱如麻。

　　康王似乎没掺合，倒是个伶俐的。

　　小宦官暗暗想了许多，直到秦谢舟要茶水才打断了他的遐思。

　　“皇上，”他当心翼翼地道，“晚膳您是在这里用，或是去皇后娘娘那边？”

　　秦谢舟想了想后道：“便在这里。”

　　“是。”

　　杨玉也正在看月见呈上来的菜谱，道：“二十道菜，也太多了，以后让御膳房减少到八个菜充足。”

　　月见笑道：“这件事儿可不是娘娘能做主的。”

　　“嗯？”杨玉呆住。

　　“您这边的份例都是皇上定的，您也不能随意减少。您安心便是，不会浪费的。宫里也没有三宫六院那么多主子，正经主子便几个，剩菜还不够分呢！您便当多的十二道菜是体恤底下的人了。”

　　“那倒是。”

　　二十道菜，基本尝尝滋味便撤下了，昔日也都是留着赏人的。

　　“那便如此吧。”杨玉把票据放回到托盘上，“把鹿肉包子换成烤鹿肉吧，我想吃。”

　　“是。”月见笑着答应。

　　杨玉倏地想起今日月见和宝儿也都不能出去，便又道：“把你们两个的份例也直接要来，别忘了。宝儿稀饭吃什麽，照杨一下她。”

　　宝儿道：“谢娘娘，我什麽都行，不挑食。”

　　杨玉倾慕地道：“你这好胃口真是让人倾慕，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放心的妊妇了。”

　　宝儿道：“昔时您怀着太子殿下的时候，怀相也最好，都要生了还能大步流星，每每把身边随着的人吓得提心吊胆。”

　　杨玉哈哈大笑起来。

　　夜晚秦谢舟没来用饭，大河也没来。

　　——大河其实想来，在门口被人拦住，只能去找秦谢舟。

　　秦谢舟说，他希望夜晚独自和杨玉说说卫家的事儿，怕大河说得不清楚，让杨玉担忧。

　　大河嘟囔道：“您便是不信赖我，我可以不说的！”

　　秦谢舟哄着他留在御书房里，父子俩一起用膳。

　　吃过之后，秦谢舟把大河在膝上批阅奏折。

　　大河刚发蒙不久，认字不多，刚开始有些好奇，后来便觉得看不懂很死板，不由便想离开。

　　秦谢舟却按着他不让他离开，道：“等父皇此次离宫，这些事儿不能交给外公。你这么大了，慢慢要学起来。”

　　大河很惊奇：“父皇您要离宫？去何处？哦，我晓得了，你一定是带着母后去温泉庄子对不对！我也想去！”

　　秦谢舟之前的确说过天冷之后带杨玉子母去京郊的温泉庄子住几日，不想大河记在了内心。

　　“不是……”

　　杨玉见秦谢舟和大河都没来用饭，便拉着月见和宝儿一起吃。

　　月见把宝儿按在椅子上坐下，笑道：“你陪着娘娘吃，我替你们布菜。”

　　二十多道菜，的确需求人奉养。

　　杨玉笑道：“对，等以后你大肚子了，也让宝儿奉养你。”

　　房子里空气最调和。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愉悦笑声，站在里头的吴防寒仰头看着躲在云层中的月亮，无声喟叹。

　　预计等皇后娘娘晓得，便笑不出来了。

　　“娘娘，您尝尝您点的这鹿肉。”月见替杨玉夹了一块刷着蜂蜜，烤得油亮喷香的鹿肉放到她碗里，“御厨选的是现杀的鹿，最嫩的肉，还送了鹿血酒来。”

　　说话间，她还俏皮地眨眨眼，显然被薛鱼儿带坏了。

　　杨玉刚要说话，瞥见鹿肉殊不晓得为什麽有种油腻腻的感觉，顿时没了食欲。

　　她内心一惊，倏地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月见和宝儿都留意到她僵在脸上的微笑，都停下筷子关切地看过来。

　　杨玉颤抖着手放下筷子，搭上脉。

　　……怀孕了。

　　她也是适才猛地想起来，似乎这个月的月事经晚了几天；昨日月见问她，她还随口说了句大概之前吃凉的吃多了。

　　她没往怀孕方位想，因为她之前还戴着避子的香囊，便算取下，药效多少也有影响。

　　万万没想到，秦谢舟或是太猛了……

　　瞥见她的动作，月见和宝儿都反应过来了，忘了自己要做什麽，筷子还悬在半空，重要地看着她。

　　杨玉：“嗯，你们想得是对的。”

　　月见惊喜作声：“祝贺娘娘，祝贺娘娘。”

　　宝儿则笑道：“我总算实现任务了。”

　　杨玉不解：“你实现任务？”

　　“是啊，老汉人每次见到我，都要念叨一遍，让我把喜气传给您。”

　　月见玩笑道：“何止对老汉人有了叮咛，太子殿下都说过多少次，想要弟弟了？”

　　杨玉哈哈大笑起来。

　　她放下筷子道：“不吃了，没什麽胃口。”

　　秦谢舟晓得这个信息，不晓得会是如何的反应，是欣喜如果狂吧。

　　她陡然最期待看到秦谢舟的反应。

　　因此月见说要派人去给秦谢舟报喜的时候，杨玉笑着拦住她，道：“这件事儿你们便装作不晓得。我想，我想自己亲口报告皇上。”

　　看着她脸上闪过的娇羞之色，月见和宝儿都不难猜出她的妄图，笑着玩笑她一番。

　　月亮经隐到厚厚的云层后，冬风起，把一排灯笼吹得摇摇欲坠，光线暗澹。

　　吴防寒听着里面欢畅的笑声，眼神里的幽深凝重之色更身子。

　　凑近子时，秦谢舟姗姗来迟。

　　杨玉靠在床边都快过去了，听见他进入的脚步声，眼睛顿时灿如果星辰，歪头靠着床柱冲他笑。

　　月见地趣地出去。

　　秦谢舟边解着外袍边笑道：“我以为你经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杨玉垂头看着他沾雪的靴子，笑道：“雪经这么深了？”

　　她吃完饭是想出去在院子里走走的，出门的时候开始飘雪花，月见和宝儿便最重要地拦住她，弄得她哭笑不得。

　　宝儿自己肚子经隆成小山，却半点不在乎，对她这个刚怀孕的却重要万分。

　　“嗯，经没过脚踝了。”

　　“用饭了没有？小炉子给你热了鸡汤。”

　　“吃过了。”秦谢舟如果搓着微凉的手走到床前的小杌子上坐下，拿动怒钳子往火盆里添了两块炭，“棠棠，我今日有件事儿想和你说。”

　　杨玉以为他想说司马仲彻来了，因为怀孕的喜悦，她对这件事儿经没有那般在乎，因此笑眯眯地道：“大哥，我也有一件事儿想和你说呢！”

　　“你先说。”

　　“不，你先说。”

　　秦谢舟握着杨玉的手，把卫同轼谋反的事儿说了。

　　杨玉脸上的微笑一点点僵在脸上。

　　她很伶俐，因此险些立马把秦谢舟思量到的那些结果想到大半，临时之间心中惨重，不晓得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