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转头去问清德,清德就把陈安如何禅位,如何来到兴圣寺中出家的来龙去脉对李琦讲了一遍。
李琦听后,沉默了半晌,对黎圣偶道:“慧因师太,兹事体大,不能不慎,我要赶回升龙城,找一些陈朝的故旧耆老来辨认一下,才能决定是否迎请陈安,你们暂且待在寺中,哪里也不要去,我明日再来。”
黎圣偶感激的点点头道:“那是自然。真金不怕火炼,李御史尽管去找宫里那些侍奉过安儿的内侍和大臣前来辨认,定无差池。”。说罢,她又让陈安拜谢了李琦。
李琦连忙摆手道:“小师父,不必谢我。若你真是陈氏子孙,复位为王,原属应当。”说罢,李琦拜别黎圣偶母子,出寺回城去了。
李琦走后,清德向黎圣偶恭喜道:“慧因师太,恭喜啊,你母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黎圣偶回拜道:“借清德方丈吉言,我儿若能复位,定将兴圣寺重塑金身,再造殿宇。”
当晚,黎圣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素席,宴请清德方丈,陈安虽小,因身份尊贵,却做了主位,清德坐了上首,黎圣偶下首相陪,三人团团围在一起,边吃边聊。
黎圣偶端起一杯素酒,先敬了清德一杯,道:“这一年多来,我母子承蒙方丈照顾,小女子不胜感激,我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清德喝了这杯酒,回敬了一杯道:“太后以万乘之尊屈居敝寺,老衲荣幸之至。此番太后守得云开见月明,日后必有大作为,实为国家之幸,万民之幸。”
黎圣偶对陈安道:“安儿,你回宫复位后,不要忘记清德方丈对我们的照顾之情,一定要封他为护国法师。”
陈安点点头道:“尊命,母后。要是空闻师父在我身边就好了,他一定能辅佐我干出一番大事业。”
黎圣偶听了也深有同感,道:“我也看出来空闻师父和他的那几位徒弟,各个都不同凡响,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可惜他们走的那么急,不知是和原因?”
清德嘿嘿一笑道:“太后,你没看出来吗,明军一到,他们几个便急匆匆要走,我怀疑他们几个八成是建文遗臣。”
黎圣偶哦了一声道:“清德方丈,何以见得?”
清德笑了笑道:“太后也说了,他们几人,文能治国,武能安邦,那为何会遁入空门,又为何从大明至此,为何明军一来,又匆匆避走,只能是一种解释,他们为当今大明皇帝所不容,而当今大明皇帝最恨何人,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者,无非便是那建文遗臣。”
黎圣偶叹了口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类似于我安南陈黎两家相互仇杀,真不知何日可止。安儿,你若复位,当大赦天下,不再追究黎氏旧臣、宗族的罪责,如此才能天下晏然,百姓安乐。”
陈安道:“我听母后的。若是能找到空闻师父几个人,我一定封他们为大官,让他们来对付那些明军。”
黎圣偶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计谋。这种话你要深藏于心,切不可让那些明人如李御史之流知晓。即使我们找到了空闻师父,也要让他们悄悄的为我们效力,万万不能传扬出去,否则便会招来灾祸。你记住了吗?”
陈安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正说话间,外面一阵大哗,黎圣偶叫陈安待在屋中,她和清德出庵查看动静。
来到院外,只见夜空中划过无数火箭,从四面八方飞来,嗖嗖作响,就象漫天星雨,又似火鸦乱飞,落在了屋顶上,树丛中,空地间,不一会儿整个兴圣寺便着起了大火,清德大惊失色,一面叫人挑火,一面命人打开院门,查看究竟。
几个和尚刚刚打开后院门,忽然从黑暗中又嗖嗖嗖飞来几十只羽箭,将这几名和尚射死当场。
清德似乎明白了什么,举手向天,老泪纵横,嘶哑着嗓子喊道:“佛祖在上,你都看到了吗?这是要灭我安南呀,明人必遭天谴。”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噗嗤一声插入了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时陈安从房中跑出,扑入黎圣偶的怀里,大哭道:“母后,我害怕。”
黎圣偶紧紧把他抱在怀里,看着周遭漫天大火,面色平静道:“安儿,不必怕,为娘陪着你一块儿死。”
张士行等人乘船从宣江顺流而下,一路走走停停,走了五六日,来到了海山镇,在镇上待了几日,他们才找到了一艘去往三佛齐的海船,又用了一张金叶子,才上得船来,只见船上挤满了拖家带口的百姓,都是想躲避战乱,才去往南洋的。
他们几个人依然找个角落坐下,各怀心事,谁也不愿说话,此去南洋,不知前路如何,真是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好不凄惶。
大船出港,升起风帆,没过多久,便驶出海湾,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波平如镜,白鸥翻飞,海风拂面,沁人心脾,众人那郁闷的心情至此才有所缓解。
船在大海上开了没多久,只见左手边出现了一个大岛,岛上林木繁盛,郁郁葱葱,港湾中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不下数百艘,离港湾不远处,有十几艘船来回游弋,似在巡逻。忽然其中有一艘快船,发现了张士行他们所乘之船,立刻升起了满帆,劈波斩浪而来。
船老大一看不妙,以为遇见了海盗,急忙转了舵,拼命向南逃去。
没逃多久,后面那艘船渐渐追近,放了几炮,水花激起冲天高,船老大吓得一哆嗦,急忙停住了船。
后面那艘船靠近,几个大虞禁军跳上船来,劈头就给船老大一记耳光,骂道:“跑什么跑,难道你们是明人的奸细?”
那个船老大捂住脸,委屈辩解道:“你们也没挂旗子,我们也不知道是我大虞军爷,还以为你们是海盗呢?”
那个禁军又打了船老大几下,骂道:“什么海盗?我们大虞国还没亡呢,哪来的海盗?”
船老大连连作揖,那些禁军这才住手。
其中一个禁军头目问道:“船老大,你们这艘船准备去哪里?船上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明军的奸细?”
船老大陪笑道:“我们这艘船上乘坐的都是去南洋三佛齐做生意的大虞良民,没有什么明军奸细。”
那个禁军头目哼了一声道:“有没有明军奸细,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军爷我说了算。”
说罢,他朝几个手下一使眼色,他们几个人便挨个搜查船上客人,其实就是敲诈一些银钱罢了,老实交钱的,便说是良民,交钱不痛快的,或者没钱可交的,便被污蔑为奸细,痛打一番,总要敲诈出一些财物,方才罢手。
张士行看在眼里,怒在心头,他几次想要起身,都被黄瞻拉住,并朝他连使眼色,低声道:“师弟,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群禁军来到他们面前,黄瞻主动拿出半片金叶子交了上去,一指朱允炆等人,满脸堆笑道:“军爷,这是我们几个人化缘所得,全身仅此,请军爷笑纳。”
那个禁军头目接过来后,看了看那半片金叶子,却又一伸手道:“拿来。”
黄瞻无奈,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了另外半片,递了上去,那个禁军头目这才点点头道:“这个和尚,算你老实。”
他又一指张士行,向黄瞻问道:“这个人和你们是一起的吗?”
黄瞻连忙点头道:“正是,军爷。他是我师弟,带发修行。”
那个禁军头目嗯了一声,又向别处去了。
过不多时,船舱另一边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叫声,只见那个禁军头目拉住一个女子的手臂,向外拖去,那个女子看样子不过是十五六岁年纪,虽是荆钗布衣,也难掩容颜俏丽。
旁边她的老父死死拽住女儿的胳膊,哭道:“军爷,她一介弱女子怎么会是明军的奸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父女俩吧。”
那个禁军头目一脸淫笑道:“她是不是明军奸细,我们都说了不算,只须交给我们护国大王细细审问一夜,便知分晓了。”
说罢,他一脚踢翻了那个老人,拖起那个少女,便向船外走去,船上之人眼睁睁看着,谁也不敢阻止。
张士行再也按捺不住,飞身跃起,大喝一声道:“住手!”
那个禁军头目回头一看,见他神威凛凛,不禁吓了一哆嗦,色厉内荏道:“这个和尚,你不要多管闲事,这可是我们护国大王要的人。”
张士行冷笑一声道:“护国大王,可是那黎澄狗贼吗,怪不得你们大虞要亡国呢?”
那个禁军头目闻言大惊,对手下人一挥手道:“你竟敢对我家大王不敬,定是明军奸细,来人啊,给我拿下。”
几个禁军呼啦朝一拥而上,各持刀枪,便朝张士行身上砍刺而来。
船上地方狭小,正好发挥了内家拳闪转腾挪,短促精进的优势,一眨眼的功夫,几个禁军便躺倒在地,不住呻吟。
那个禁军头目,见势不妙,立刻舍了那名少女,便想逃回己船,张士行顺手从地上抓起一名禁军朝那头目扔去,二人相撞,扑通扑通两声响起,二人相继落水。
对面战船上的大虞禁军发觉不对,连声高喊道:“潘良,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落水的禁军头目,在海面上几个浮沉后,终于露出头来,朝自己战船喊道:“护国大王,那艘商船上有明军奸细,快抓奸细。”
这时,张士行又把船上剩下的几个禁军士兵扔到了海里,喝令船老大赶快开船。
船老大被他威势所吓,命水手拼命摇橹,后面那艘战船忙着救人,也未追来。
看着离那船越来越远,船上众人这才送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后面那艘战船又追了上来,并且又开始放炮,在商船周围溅起了数丈高的水柱,船老大眼泪汪汪的看着张士行道:“这位师父,我们还是停下来吧,毕竟他们是战船,船上有炮,如若不然,一船人都要陪你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