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朝王翰大喝一声道:“王翰,你竟敢装病,还率军围攻钦使,你要造反了吗?”
王翰用刀尖一指李景隆,骂道:“曹国公,你枉为周王至亲,竟然乘他不备,构陷与他,你还算是人吗?”
李景隆一指张士行道:“有锦衣卫在,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危急关头,他倒是把此事推得一干二净。
王翰又指着张士行道:“张佥事,我家王爷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锦衣卫要大动干戈,将他诱捕?”
张士行知道园内亲兵不过数百,决难抵敌,目下只能拖延时间,待王府外大军攻入,才能扭转危局,于是拿出朱有爋的那张口供状纸,朝下面一晃,道:“你等看清楚了,你家周王次子汝南郡王朱有爋出首状告周王谋反,有三款大罪,一为王府逾制,堪比皇宫;二为结交外臣,口出怨望;三为著书授药,收买人心。有此三罪,故此锦衣卫才将周王暂时扣押,解送京师,恭请陛下处置。说不定皇恩浩荡,将周王赦免放归,抑或是汝南郡王诬告乃父,朝廷明辨是非,将他礼送回藩,也未可知。一定皆是未定之数,而如今你们兵围钦使,实属不智,还是尽早散去吧,曹国公必不会追究尔等之罪。”
说着,他朝李景隆一使眼色,李景隆连连点头道:“大家伙护主心切,我是知道的,我回京之后一定向皇上禀明各位的忠心,皇上定会大大奖赏。现下就散了吧,听候朝廷处置。”
王翰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说得倒是好听,我等受周王厚恩,今日不将此事弄个明白,决不善罢甘休。你们说汝南郡王出首控告其父,那他人在何处,请他出来对质。”
张士行道:“汝南郡王已经前往汝南就藩了,如何出来对质。等周王到了京师,自会提汝南郡王前去对质,经三法司会审,一切便真相大白了。诸位莫急,还是散了吧。”
王翰一扬手道:“那倒不必了,我们就在此对质,来人,带汝南郡王。”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队士兵推着一人踉踉跄跄走上前来,那人对着墙里墙外众人团团作揖,口称饶命。
张士行仔细一看,那人正是汝南郡王朱有爋,不由得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墙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王翰挥刀在朱有爋头顶虚劈一下,把朱有爋吓个半死,王翰对他喝道:“汝南郡王,你是如何状告周王谋反的,你要如实道来,如有半字虚言,我认得你,须知我手中这把刀不认得你。”
朱有爋连呼冤枉,指着墙头的张士行道:“是那个锦衣卫张佥事严刑逼供,小王我不得已才诬告父王的。想我父王一向爱民如子,著书立说,治病救人,是天生圣人,如何便去谋反,这全都是他们拷打所致。”说着,他拉起了衣袖,露出了左手手臂,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几条血印。
王翰一指朱有爋的那些血印,道:“张佥事,你们锦衣卫一贯诬陷好人,五木之下,何求不得,快放了我家周王,不然让你们尽死于刀下。” 王府卫士闻言,登时鼓噪不已,大叫道::“诬陷,诬陷。放人,放人。”
张士行一见大事不妙,急忙命人将周王押上墙头,对周王道:“王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王爷原谅。你叫王翰退兵,我保你不死,等王爷去了京师,自己向皇上分辨,或许无事。不然我们今日就玉石俱焚。”说罢,抽刀架在周王脖颈之上。
周王看着那王翰,却老泪纵横,哽咽道:“王翰,本王错怪了你。如今悔之晚矣。本王何人,众人皆知,上无愧于祖宗天地,下对得起臣僚百姓,我朱橚义不受辱。”说罢,他头一低,便要抹脖子自尽。
张士行大惊失色,幸得他眼疾手快,将刀一撤,周王只是划破了皮肉,饶是如此,他脖颈之上鲜血直流,张士行急命手下将他押下去,包扎伤口。
墙外的王翰一看,只道是周王已然自刎身亡,他不禁大哭,道:“奸贼,敢害我王,今日便拼个你死我活,为我王报仇。”将刀一挥,指挥大军进攻寿春园,王府护卫也都以为周王被害,人人激愤,大喊报仇,奋勇向前,不消片刻,就攻破了园门。
李景隆、张士行二人带着周王退到了凌虚阁上,居高临下,拼死抵抗,身边卫士死伤大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王府内外杀声震天,李景隆手下大军攻破了王府四门,冲了进来,反将王翰等人团团围住。
李景隆在凌虚阁上对着王翰喊道:“王翰,我看你忠心护主,饶你不死,快快投降吧。”
周王也从栏杆上探出头来,哭喊道:“王翰,你的忠心,本王已知,不要做无谓之事了 ,还是保命要紧。”
王翰一见周王,便跪倒叩头,拜了三拜,道:“主辱臣死,王翰今后不能再侍奉大王了,望我王保重。”说罢,将刀一横,自刎当场,血溅了一地。
周王在楼上看见,大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张士行急忙运气,伸指点了他的人中穴,周王这次悠悠醒转,看见张士行在眼前,作势便打,口中叫道:“好你个奸贼,还我的长史来。”
张士行不愿与他纠缠,下得楼来,只见那王府护卫见王翰自尽,群龙无首,又陷重围,便尽数扔掉刀枪,举手投降。
这时一群朝廷军士押着朱有爋走到近前,一见到张士行,朱有爋立刻双膝一软,跪倒在他的面前,口称饶命。
张士行把他扶起,冷冷道:“王爷,你是郡王,天潢贵胄,尊贵无比,给我一介小小的四品佥事下跪,成何体统?”
朱有爋觍颜笑道:“张佥事代天行事,如帝亲临,小王见了天子,焉能不跪。”
张士行哼了一声道:“怕是王爷真得见了天子,又是旁的说辞了。”
朱有爋连连摆手道:“张佥事误会了,小王是真心出首告发我父,他有王府逾制,心怀怨望,收买人心三款大罪,我是心系朝廷,大义灭亲。”
张士行一把撸起他的袖管,露出他那左手手臂上的血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要说个清楚,不然陛下说我对你逼供,才有的那份口供,那我们锦衣卫兄弟可不能答应。”
牛二在旁叫道:“小王爷,此事你定要说个清楚,是你自愿出首告你父王,还是我们锦衣卫严刑逼供,不然我们大伙儿皆不答应。”
朱有爋团团作揖,满脸陪笑道:“各位锦衣卫兄弟,小王今日实在是多有得罪了。今日巳时,你们锦衣卫兄弟护送我出府,谁知刚刚出城,在半路之上便被那王翰带人擒住,起初我坚不吐实,谁知那王翰便对我用了刑,我受刑不过,才胡说八道的。一切都是这王翰所为,小王我也是迫不得已,这厮着实可恶。”说着,他上前用脚狠狠踢了王翰的尸身几下。
张士行不愿他如此糟蹋忠心护主之人的尸体,一把将他拉住,道:“好了,但愿小王爷到了京师之后,当着三法司的面,不要改口便好。”
朱有爋一听,瞪大了眼睛道:“绝不改口。小王还要去京师吗,不去汝南就藩吗?”
张士行又好气又好笑道:“此间大事已定,王爷当然要随我们返回京师了。不然周王如何定罪?”
朱有爋有些懊悔,小心翼翼问道:“小王此去京师,陛下不会将我一同治罪吧?”
张士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道:“王爷,尽管放心,陛下定会大大的奖赏于你,周王是陛下至亲,陛下有好生之德,也不会将他如何,至多削爵。”
朱有爋这才放下心来。
李景隆将王府三护卫九千余人就地解散,划归河南都司麾下,另外留下五千精兵驻守王府;又将王府家人奴婢全数遣散,由河南布政司妥善安置;王府一应财物全部查封,金银细软装车,运往京师。就这么折腾了几日,一切准备停当,李景隆率领大军浩荡南下。
张士行同时指挥锦衣校尉将周王全家眷属子女押上囚车,严加看管,随李景隆大军一同南归。
大队人马刚出开封南门,却见道旁黑压压的跪满了百姓,都在焚香顶礼膜拜,哭喊着:“贤王啊,贤王。”有人也高叫:“冤枉啊,冤枉。”
周王在囚车中看见此景,激动的泪流满面,对道路两旁的百姓连连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我朱橚何德何能,敢担此大礼。苍天在上,日月可鉴,我朱橚绝无叛逆之举,公道自在人心。”
李景隆骑在马上,转头对其身后的张士行道:“你说周王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如此看来,果真不假。我看这开封城只知有周王,不知有朝廷。”
张士行点头称是,内心却翻腾不已,自己终于活成了让人憎恨的那种人,不问对错,不管是非,标准的鹰犬之臣,究竟是喜是悲,实在让人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