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骑着青骢马缓缓步入顺天府涿州城内逐鹿驿内,此地离北平只有一日路程。天色已晚,他想在此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再回北平。他跳下马来,把缰绳丢给驿卒,迈步走上大堂,驿丞马纲迎了上来,陪笑道:“这位王爷,可有堪合,请给小人一看。”
朱高煦抡起马鞭朝他脸上便是一鞭,骂道:“睁大你的狗眼,本王是燕王次子高阳郡王,在顺天府地界住店,还要堪合?”
马纲脸上登时现出一道血痕,捂着脸急忙跑开,朱高煦一步赶上,将他后颈抓住,骂道:“你跑什么跑,赶快找间上房,端茶送水伺候本王。”
马纲无奈,只好将朱高煦引到一间上房内,端来热茶热水,伺候朱高煦洗去风尘,又摆上好酒好肉,这才退出。
朱高煦坐在桌旁,自斟自饮,想起明日便可回家,探望父王,比之兄长不知快了几多,心中不免得意起来。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朱高煦以为是那驿丞,不耐烦道:“有什么事,快滚进来说。”
门一推开,一个人闪了进来,回身把门关上。朱高煦抬头一看,此人身材瘦削,长方脸,一双小眼,却炯炯有神,整个人显得精明干练。
朱高煦不认得此人,霍得起身,一个箭步,从床边抓起腰刀,刷得抽刀在手,刀尖指着那人道:“你是何人,因何到此?”
那人抱拳拱手道:“在下胡英,奉了道衍法师之命,前来此处迎接高阳郡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手链,递了上去。
朱高煦接过来一看,只见那手链在烛光映照之下晶莹剔透,璀璨耀眼,正是道衍日常所戴的七宝罗汉珠,是他随燕王就藩北平之时,燕王特意找人打造相赠的。何谓七宝,般若经上说: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渠、玛瑙等七种天然材质,极为难得,故称七宝。在最大的那颗玛瑙珠上刻着“天僖”二字,正是道衍的小名。
朱高煦看罢,点点头,请胡英一起坐下,问道:“为何不是王府之人前来迎接?”
胡英叹了口气道:“王爷有所不知,王府已被锦衣卫盯住,不好派人出来。”
朱高煦问道:“我父王贵体如何?”
胡英压低了声音道:“燕王无恙,故此道衍师父命我提前通知王爷一声,免得出了岔子。世子没和王爷一起回来吗?”
朱高煦一听跳了起来,怒道:“父王原来无恙,那不是耍我吗,害得我偷了舅舅的宝马,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我那胖哥哥还在路上慢悠悠走着呢。”
胡英急忙示意他坐下,悄声道:“燕王决定起兵,故此才佯装生病,急召你们回来,做到无后顾之忧。”
朱高煦大喜,一拳砸在桌面上,叫道:“好,干他娘的,我早就不想受这鸟气了。”
突然门外一阵响动,朱高煦一惊,喝了一声:“什么人?”,持刀在手,开门跳了出去,只见一人跑到院中,看背影正是那驿丞马纲,朱高煦和胡英二人急忙追了上去,胡英飞起一脚,正中马纲背心,马纲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朱高煦赶上前去,踏住他的后背。那马纲大喊道:“杀人啦,造反了。”
朱高煦手起刀落,一刀砍在马纲脖颈,鲜血四溅,马纲登时毙命。胡英一拉朱高煦道:“王爷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二人急忙跑到马厩,牵出坐骑,飞身上马,驿卒看见朱高煦杀人,急忙上前拦阻,朱高煦马鞭一挥,那人脸上早中了一鞭,不敢再拦,由得他二人绝尘而去。
张士行在接到朝廷捉拿朱高煦的圣旨后,即刻率牛二及手下校尉数百人赶赴高阳郡王府前去拿人。他们先将郡王府团团围住,然后破门而入,吓得府中下人四处乱窜。
这时王妃郭献容由丫鬟仆役簇拥而来,一指张士行等人,厉声喝问道:“你们锦衣卫不许胡来,我家王爷究竟犯了什么罪?”
这个郭献容是武定侯郭英孙女,郭英为硕果仅存的几位开国大将,其姐为太祖朱元璋的宠妃郭宁妃,自马皇后崩后,代掌六宫事,现虽已随太祖而去,郭家在朝中仍算是勋贵皇亲,故此人人望之色变的锦衣卫,在郭献容眼中也不过是一群走狗。
张士行叫声:“跪下,接旨。”
郭献容吓得花容失色,急忙率府中家人跪下。
张士行把圣旨打开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高阳郡王朱高煦悖逆狂乱,击杀驿臣,偷盗名马,枉为宗亲。着锦衣卫同知张士行即行将其捉拿来京,削爵除国。钦此,谢恩。”
郭献容听完后,伏地大哭道:“朱高煦你这个挨千刀的,怎么会干这种混账事,把我们一家子都给害了呀。”
张士行上前喝问道:“王妃,朱高煦现在何处,快叫他出来,省得我们搜府,惊扰了眷属。”
郭献容吃惊道:“他自从去年六月随燕王进京奔丧后,将近一年,就一直未归。近日听闻朝廷已放他们兄弟归藩,他大哥高炽已经归来,但是他却人影也没见一个,难不成已经死在半路了?”三九中文网
说罢,她嚎啕大哭。
张士行对牛二一使眼色,牛二立刻率人冲进王府,四处搜查,果真未见朱高煦踪影。
二人便又率队来至燕王府外,先是询问了监视王府的暗桩,皆云未见朱高煦入府,只是看见世子朱高炽每日都进进出出王府几次,看样子是给燕王请医抓药。
张士行便与牛二率人来至端礼门前,说明来意,守门军士入内通禀,不大一会儿,又是王府长史葛诚出来迎接,他依旧是面无表情道:“燕王贵体抱恙,不见外人。”
牛二刚想发作,张士行上前拉住他,躬身施礼道:“锦衣卫同知张士行有要事拜见王妃,烦请长史通禀一声。”
葛诚看了他一眼,指着张士行、牛二两人道:“你们二人随我入内,其余人等在外恭候。”
张士行吩咐手下在外等候,观察情况,他便与牛二两人随葛诚进入王府,走过前朝三大殿之时,葛诚借故支走从人,牛二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低声问道:“那朱高煦可是藏在燕王府中?”
葛诚恍若无闻,继续前行,口中吟诵道:“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牛二听不懂他说得是什么意思,正待发作,张士行却陪笑道:“葛长史吟得好诗。在下佩服得紧。我们兄弟都是粗人,学问不精,不知长史何日有空,在下做东,向长史讨教一二。”
葛诚回身立定,拱手谢道:“多谢张同知美意,因燕王病重,王妃命所有人等皆不准出府,望见谅。”
张士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几人来至寝殿,葛诚入内禀报,过了一会儿出来满含歉意道:“王妃不见外客,请张同知回吧。”
牛二却不管不顾,冲上去,一把抓住葛诚衣领,跳脚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窝藏钦犯?”作势要打。
葛诚吓得脸色发白,瞅着张士行道:“同知快叫他住手,燕王毕竟还未削爵,不可在此胡来。”
张士行将身一背,装作未见,他倒要看看燕王府如何应对。
这时从殿中走出一人,喝道:“休要在此吵闹,不然王法伺候。”
张士行回头一看,此人圆脸细眼,肥胖身材,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张士行拱手施礼后,从怀中取出圣旨给朱高炽一看,道:“世子,我等奉旨办差,请多担待,敢问令弟可藏在王府,让卑职带走,免得连累了家人。”
朱高炽摇摇头道:“舍弟离京之时便未与我同行,待我回到北平,也未曾见到过他,当然也更不可能藏在王府,至于他现如今人在何处,我们也在担心,他是否出了意外,为奸人所害。故此我们行文附近州县,令他们四处寻找舍弟下落,至今也无消息。我娘也是揪心的很,我爹又在病中,真是祸不单行啊。”
牛二跳脚叫道:“你说得倒是好听,敢不敢让我们仔细搜一搜。”
朱高炽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在燕王府撒野?来人,给我打了出去。”
他话音刚落,殿前王府护卫便围了上来,抡起金瓜锤便向牛二砸来。
牛二左躲右闪,胳膊背上都被砸了几下,疼得龇牙咧嘴,叫道:“你们要造反了吗,敢打钦使。”
张士行大叫一声住手,一拳击倒一名殿前大汉将军,顺势将他身边腰刀拔出,刀尖指着朱高炽道:“世子,我等奉旨办差,请放尊重些,否则燕王也难逃包庇之罪。”
这是殿中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道:“请张同知进来吧。”
朱高炽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士行把刀还给那名大汉将军,随他进入殿中。只见徐妙芸坐在当中,面沉似水,对张士行道:“我儿不孝,闯出这天大的祸事,连累王府无光。张同知要想搜上一搜,原也应该。”
张士行急忙躬身施礼道:“卑职无礼了,无奈钦命在身,望王妃恕罪。”
徐妙芸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罪,若是不给你们搜上一搜,怕是我们燕王便要削爵除国了。”
张士行陪笑道:“王妃说笑了。燕王为诸藩之长,贵为皇叔,陛下尊敬无比,卑职哪敢造次。只是这高阳郡王一日不归案,卑职一日不得安生,少不了要来麻烦王妃。”
徐妙芸冷冷道:“那就令长史葛诚陪着二位到前殿走一遭吧,看看我那宝贝儿子在不在,我也正在找他呢,你们若是找着了他,告诉我一声,看我不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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