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认出眼前此人乃是前朝锦衣卫指挥同知张士行,曾经奉命查办他装疯一事,与他是死敌,靖难之役后不知下落,不知为何来到了此处。
朱棣冷冷道:“即使是烧成了灰,朕也认得你。你这个丧家之犬,至今还未死吗,来此作甚?”
张士行笑道:“燕贼不除,我焉能轻易去死。我如今与忠宁王联手,前次已将丘福打得大败,如今你又来送死,真是老天开眼啊。”
朱棣大怒道:“无耻鼠辈,竟敢猖狂,朕今日要犁庭扫穴,为死难将士报仇雪恨。”
说罢,他一挥手中宝剑,命麾下大军渡过饮马河,直向张士行杀来。
张士行也不抵挡,拨马便走。
朱棣率军在后紧紧追赶。
张士行率麾下五千军士且战且走,一直退到了斡难河边。他手下人本就是明朝降兵,遇上朱棣大军,军无斗志,纷纷逃归,待到此刻,只剩他一人,逃回了完者帖木儿的大营。
斡难河亦发源于肯特汗山,与饮马河系出同源,最后两河又共同汇入黑龙江。斡难河一带为元太祖成吉思汗的龙兴之地,是蒙古人的圣地,故此完者帖木儿命张士行将朱棣引到此处,准备将其一举全歼,好恢复昔日蒙元古帝国的荣光。
张士行直入中军大帐,对完者帖木儿道:“大汗,燕贼已被我引来,请即刻发兵击之。”
完者帖木儿大喜道:“来的正好,此番若能将朱棣抓获,大明天下我将唾手可得。”
塔娜却在旁劝道:“大汗,明军急追张同知,必然轻装前行,携带粮草不多。利于速战。我们不如坚守不出,待其粮尽,一举破敌。”
完者帖木儿却不以为然道:“母后,明军竟然杀到了我蒙古圣地,我焉能不出,况且我以逸待劳,左右两路又埋有伏兵,朱棣此来是有去无回。我父兄大仇可以得报了。母后在营中静待捷报吧。”
说罢,完者帖木儿跨上战马,命手下三万大军出营列阵,又命人通知巴图和阿鲁泰,令其二人从左右两路夹击朱棣,乘其不备,定可大获全胜。
朱棣见完者帖木儿摆好阵势,也令手下二十万大军列阵,自己骑一匹汗血宝马,缓缓出阵,向对面喊道:“对面可是忠宁王吗?”
完者帖木儿见他单人独骑前来,颇为诧异,听他叫自己,便也一催战马,来到阵前,回答道:“我是完者帖木儿大汗,可不是什么忠宁王。”
朱棣笑道:“你就藩开平之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童,朕还亲自抱过你呢。这一晃十多年不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你是懿文太子的遗腹子,宗人府还未给你起名,都是那吕氏从中作梗,朕现在便给你赐名朱允燊,载入玉牒,你看如何?”
完者帖木儿一指朱棣道:“燕贼,你休得虚情假意,你篡夺了我兄长允炆之位,屠杀了我长房一脉的子孙,我今日要给报仇雪恨,你纳命来吧。”
说罢,他两脚一磕马肚,抽刀在手,飞马直取朱棣。
朱棣转身便走。
完者帖木儿一扬刀,三万蒙古骑兵潮水般向明军大阵杀来,马蹄声如滚滚惊雷,尘土扬起,如巨龙摆尾。
朱棣逃归本阵,急命放箭,明军中间大阵为轻步兵,立刻开弓放箭,箭如雨下,蒙古骑兵纷纷中箭落马,但他们攻势不减,继续向明军大阵冲来。
待离得近了,明军弓箭手退后,露出了上百门虎蹲炮,火光闪出,炮声连天,蒙古骑兵又损失了不少人马。
堪堪冲到阵前,明军炮队退后,一窝蜂、百子铳、边铳齐发,打得蒙古骑兵人仰马翻,再也无力上前,象被海边巨石挡住的浪头一样,被击得四分五裂,最后无奈的退了下去。
朱棣见状,将手中令旗一挥,明军两翼的骑兵向两支利剑般突然刺出,刺向了完者帖木儿的后背,蒙军更是狼狈,队伍不整,四散奔逃。
完者帖木儿边跑边对身边的张士行抱怨道:“说好的三路齐发,为何那巴图和阿鲁泰不见踪影?”
张士行道:“大汗,你也太心急了些,未等大军会齐,便主动进攻,焉能不败?明军步多骑少,我军应待其来攻,方能取胜。”
完者帖木儿不耐烦道:“眼下说什么都晚了,我向西去,投奔巴图,你回大营接上母后来与我汇合。”
说完,他带领七名护卫渡过斡难河向西逃去了。
张士行打马回营,叫上师父等人,来到后帐,拉起塔娜的手道:“快走。”
塔娜闻言一惊道:“怎么打了败仗了?”
张士行急忙点头道:“正是。我军大败,大汗已经向西投奔瓦剌部去了,太后,快跟我走。”
塔娜摇头道:“我不走,我好歹是他的嫂子,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张士行拉起塔娜便向外走去,道:“我亲眼见到吕氏被烧死在孝康皇帝的享殿,燕贼是不会饶过你的。”
一直以来张士行在塔娜面前都是恭敬有加,不敢有半分违拗,如今却是如此霸道,塔娜心中窃喜,便不再争辩,任由他拉着出了大帐。
张士行出了大帐,拉过一匹战马,对塔娜道:“太后,请上马。”
塔娜眼波流转,对他媚笑道:“我好长时间没骑马了,都不会骑了,我要和你共乘一匹马。”
张士行脸上一红道:“这有违礼节。”
塔娜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扭捏,你到底是不是来救我的。”
张士行脸色更红了,低下头不敢看塔娜,塔娜道:“你先上马,我坐你后面。”
张士行便飞身上马,一伸手把塔娜也拉上马来。二人共乘一骑,向西奔去。朱允炆等人也各乘战马跟在身后。
塔娜紧紧抱住张士行的腰身,倚靠在他那宽阔的后背之上,回想起二十多年前二人在草原上共乘一骑的旖旎风光,恍若隔世。
突然他们身后马蹄声起,一队明军追了上来,张士行看到左手边有一处树林,便招呼大家向树林中跑去。
因为他自己的马上驮了两个人,奔跑不快,朱允炆等人已经冲进了树林,他和塔娜却渐渐落在了后面,他们身后的明军怕树林里有埋伏,便开弓放箭,一阵箭雨过后,塔娜突然闷哼了一声,身子一动,便不做声了。紧接着他们的战马便冲进了树林,他们身后的明军不敢再追,咒骂了几句,便调转马头回营去了。
张士行冲入密林深处,看看后面没有追兵,便勒住缰绳,跳下马来,又把塔娜轻轻扶下马来,只见她后心中了一箭,双眼紧闭,脸如金纸,眼看就不行了。
张士行急忙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给她止血,暂时护住她的心脉,轻轻呼唤道:“太后,你快醒醒。”塔娜这才悠悠醒转,看着张士行,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巴特尔,不要叫我太后,叫我塔娜。”
张士行眼中含泪,紧紧握住塔娜的双手道:“塔娜,我的公主,你暂且忍一忍,等我们到了瓦剌部营地,我给你好好治伤。”
塔娜挤出最后的力气道:“我的巴特尔,我知道自己不行了。你不用安慰我。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儿子。下辈子你还要做我的那可儿。”
说罢,她头一歪,气绝身亡。
张士行抱住她的尸身,放声大哭,心中五味杂陈。塔娜虽然与他纠缠不清,爱恨交加,却致死还把他当作是一名那可儿,这让人情何以堪。
不知过了多久,朱允炆等人找到了他,围拢在他的身边,朱允炆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空智,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吧。”
张士行点点头,站起身来,便与师兄弟几人挖了个浅浅的土坑,将塔娜草草埋葬了。一代女杰就此香消玉殒。
朱允炆一行人向西奔去,走了几天几夜,终于来到了一处水草丰美之所,远处是连绵无尽的群山,山下便是密密麻麻的帐篷,足有万顶之多。
张士行催马上前一打听,正是瓦剌部所在大营,他便和朱允炆等人驰入营中,来到了金顶大帐之前,他们跳下马来,步入帐中。
巴图和泰平等人正在喝酒,看到张士行来到,热情的招呼他们入内坐下,摆上酒肉。
张士行问道:“少师,你们和大汗约好一起夹击燕贼,为何不见你们的兵马来到?”
巴图满脸尴尬解释道:“张同知,你有所不知,我们行动虽然迟缓了些,但大汗中军失败的也太快了,未战半日,便大败亏输,待我们领兵抵达战场,你们已经四散奔逃,不见踪影了。我们也只好收兵回营了。”
张士行叹了口气道:“大汗不听太后良言相劝,致有今日之败。他向西败退,来与你部汇合,你们没看到他们吗?”
巴图并未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太后何在?”
张士行眼泛泪光道:“太后中了明军的箭,已然驾崩了。”
巴图长出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张士行怒道:“少师,你这是何意,太后驾崩,当举国同悲,你反倒叫好?”
巴图笑道:“张同知,我知道你和太后关系匪浅,她死了,你心里一定难过。但对于我来说,再也没人能对我指手画脚了,难道不是一喜?”
张士行霍得站起,指着巴图道:“少师,你说此话,也太没良心,太后将你从一介猎户,提拔至少师之位,你不感恩戴德,她驾崩了,你却窃喜,还算是人吗?”
巴图冷冷道:“张同知,我们草原上都奉行强者为王,如今我手下有雄兵数万,难道还会听命于一个黄口小儿和半老太婆吗?”
张士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巴图道:“巴图,你究竟把大汗怎么样了?”
巴图满脸不屑道:“他自己败光了家底,却跑到我这里称王称汗,我一怒之下,把他杀了。怎么样吧,你能耐我何?”
张士行闻听此言,心如刀绞,虽然他没有一天养育过小巴特尔,但毕竟血肉相连,而且塔娜临终遗言让他照顾儿子,谆谆嘱托,言犹在耳,人已殒命,能不令他肝肠寸断。
张士行一跃而起,化掌为刀,向巴图当头劈来,口中喊道:“纳命来。”
巴图向后躲闪,刷得一声抽出帐上悬挂的宝刀,向张士行迎面劈来,张士行空中一个转身,一个筋斗翻到巴图身后,右手一扭,将巴图手中钢刀夺过,横在他的脖颈之上,正要割下。
忽听有人大叫一声住手,张士行停住手,抬眼观望,只见泰平率人也将朱允炆、黄瞻二人抓住,钢刀也横在他们的脖颈之上。
王恕摆开门户,正与几个蒙古兵搏斗,此刻也停下手来。
泰平道:“张同知,你虽与太后有交情,但与大汗不过是泛泛之交,何必为他拼命呢?如今少师已然称汗,你我不如一同辅佐巴图汗,打下中原,我们依旧践行前约,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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