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行回过身来,吃惊问道:“三娘,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宋三娘泪流满面,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行哥,我怀孕了。”
张士行听到后,胸口如遭重击,怔怔的站立当场,他呆立半晌后,对宋三娘柔声道:“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把他抚养长大。哦,对了,岳母大人现在何处?”
宋三娘凄然一笑道:“我娘受不了侮辱,悬梁自尽了。我怕死,就苟活至今。”
张士行再次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对这个年方豆蔻的少女愧疚不已,抚摸着她的秀发道:“让你受苦了,是我不好,你现在跟我走,我保证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宋三娘不说话,在他怀里使劲抽泣不已。
正在此时,忽然有十几条大汉冲进后院,看到宋三娘和张士行二人,为首一个胖大汉子,指着宋三娘骂道:“宋三娘你个贱货,不去前头接客,去在这里偷汉子。”
说罢,他冲上来举手要打宋三娘。
张士行一个夜叉探海,将那大汉手腕擒住,微一使力,那大汉便疼得大叫一声,委顿在地。
其余大汉见状,急忙将张士行团团围住,摩拳擦掌,便要上前撕打。
张士行急忙将宋三娘护在身后,对众人怒目而视。
那倒在地上的胖大汉子乘机从地上爬起,躲在远处,对着张士行戟指骂道:“哪里来的野男人,敢在教坊司撒野,我叫五城兵马司派人把你捉了去。”
张士行心情激荡,为了宋三娘的清誉,便对众人喊道:“我不是什么野男人,我是宋三娘的未婚夫。”
众位大汉闻言哈哈大笑道:“你是她的未婚夫。那我们全都是她的已婚夫,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们其中一人的种,你想当便宜老爹,没那么容易,把我们打败了,你这个龟公才能当。”
张士行闻言大怒,立刻冲上去,出手如电,只听得喀剌、哎呦声不绝于耳,一眨眼的功夫,院中的十几个大汉的胳膊尽数被折断,躺在地上惨呼不已。
张士行拉起宋三娘便要走出后院,宋三娘忽然使劲挣脱了他,从头上抽出一根金簪,抵住自己的喉咙,哭道:“行哥,你不用管我,你自己走吧,我不能跟你走,我不想让你一辈子不开心,一辈子可怜我,一辈子拖累你。”
张士行上前一步,把手伸过来,轻轻道:“我不是可怜你,我是从心底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是真得想要照顾你一辈子,你不要多想,快跟我一起走。”
宋三娘把簪子使劲往喉咙上扎了一下,鲜血立刻顺着金簪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衣袖,她痛哭道:“不,你在意。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又怀了不知道是谁家的野种,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很痛苦,一定在滴血,我不能害了你一辈子。事已至此,所有的痛苦就由我一人承担吧。行哥,你快走吧,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你就走不脱了。”
以张士行的武功修为,抢下宋三娘手中的金簪本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还是犹豫了,裹足不前,也许在他心底真的很是在意宋三娘的清白之身。
正说话间,又从外面冲入十几名士兵,挥舞钢刀,向张士行砍来,口中喊道:“哪里来的毛贼,还不束手就擒。”
原来这教坊司隶属礼部,设奉銮一人,左、右韶舞各一人,左、右司乐各一人,秩仅九品、从九品,本来职责是掌乐舞承应,由于洪武、永乐两朝叠兴大狱,故教坊司除原有乐户外,常以罪囚家属发充其中,渐渐沦为官办妓院,但朝廷规定不许官员嫖妓,仅对民间开放,因那犯官女子多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故此深受底层百姓欢迎,常有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之事发生,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师治安,把此处盯得很紧,故此张士行与教坊司的人一动手,便有兵丁过来拿人。
张士行左躲右闪,在人群中穿来绕去,不大一会儿便将这些兵丁大半打倒在地,谁知门外涌入的士卒越来越多,有人张弓搭箭,有人举起火铳,便要向张士行射来。
宋三娘急忙叫道:“行哥,你再不走,我便死在你的面前。”说罢,她又将金簪向皮肤里扎深了一点,鲜血流速加快。
张士行无奈,只得对她喊道:“三娘,你再忍耐几日,我一定会来救你。”
说罢,他飞身上墙,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身后的羽箭和弹丸纷飞。
次日晚间,夜幕低垂,驸马府上,梅殷和宁国公主相对无言。
宁国公主给梅殷夹了一筷子菜,劝慰道:“夫君,你这两个月来茶饭不思,身体日渐消瘦,长此以往,可不是个办法,还是要多吃菜,身体要紧。”
梅殷叹了口气道:“我辜负了太祖高皇帝的临终嘱托,还有建文帝的殷切期望,心中有愧,故此饮食难安。”
宁国公主道:“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为。建文帝以天下对一隅,用人不当,屡战屡败,岂能怪你。”
梅殷道:“若是我当时意志坚决,不持观望之态,领兵南下,与盛庸夹击燕王,说不定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了。”
宁国公主低声道:“噤声!”急忙起身出门四下里张望了一番,重又回屋坐下,道:“如今皇上又恢复了锦衣卫,四处追查奸党,你不要乱说话,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梅殷冷笑一声道:“就让他把我抓起来好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宁国公主垂泪道:“夫君,你若作如此想,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呀。”
正说话间,忽然从屋外闪入一个人影,蒙着面,宁国公主吓了一跳,梅殷急忙站起,喝道:“什么人?”
那人把面罩摘了,躬身施礼道:“草民张士行见过梅驸马,宁国公主。”
梅殷急忙将他扶起,仔细观瞧,原来真是张士行,不禁悲喜交集道:“张兄弟,你还活着?空闻师父现在何处,他贵体如何?”
张士行道:“空闻师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现在一处安全的地方修身养性。多谢驸马爷怪怀。我此次前来,是想求驸马爷一件事情。”
梅殷奇道:“何事?”
张士行不要意思道:“我有一个未婚妻,名唤宋三娘,是前都督宋忠之女,如今被卖到教坊司,烦请驸马爷给想想办法,让她脱籍。”
梅殷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对张士行道:“此事委实难办,我如今只是个驸马都尉,荣国公,在朝中并无半分官职,无权无势,如何能将她脱籍。而且朝廷规定官员不能娶教坊司女子为妾,况且她是罪犯之女,脱籍更是难上加难。”
张士行悲愤道:“梅驸马,我千里迢迢不顾生死前来寻你,认为你有一副侠义心肠,你如何忍心将我拒之门外呢?想当年空闻师父来找,你也是不肯帮忙,如今我来寻你,你也是如此,难道你真的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宁国公主上前,将张士行一把推出门外道:“你快走吧,我们就当你没来过。不要连累了我们。”
张士行一跺脚道:“梅驸马,我今日才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算我没来。”
说罢,他蹭的一扭身,上了院墙,然后跳了下去,消失了踪影。
梅殷在屋中走来走去,对宁国公主道:“我明日便上朝去,央求你四哥放了那宋忠之女。”
宁国公主道:“你莫管这个闲事。因你不肯归顺,四哥正在生你的气,你去了,不是正好触了他的霉头。”
梅殷叹了口气道:“张士行说的对,我都没有为建文帝诸人做过什么事,我心里实在有愧,明日我一定要上朝去求你四哥,让他放了那些所谓奸臣的家眷,不单单是宋忠之女。他若不答应,我便死在当场。”
宁国公主拉住他的衣袖,哭道:“夫君,你不要胡说,为了别人家的事,怎么能舍了自家性命。各人自有造化,你想帮也帮不上的。”
梅殷坚定道:“没错,各人之命自有天意,但求无愧我心就是了。”
张士行见梅殷不肯帮忙,便离了驸马府,便急忙赶往徐辉祖的魏国公府,想要求他搭救宋三娘。
他来至近前,只见大门紧闭,灯笼高悬,门前有数十名锦衣卫校尉把守,只得绕道后门,只见后门也有人看守,便绕着魏国公府的围墙走了一圈,也有兵丁在巡逻,他觑个空隙,飞身上墙,翻入墙内,只见四下里黑沉沉的一片,寂然无声,好象这府中无人居住一般。
他看见东首一个院落亮着光,便摸了过去,来至近前,才发现这是魏国公府中的家祠,供奉着中山王徐达的神主。
一个高大的身影跪在香案前,边哭边自言自语道:“父王,今日是你的生辰,儿子前来祭拜你,我实在无能,不能匡扶社稷,愧对列祖列宗啊,你在地下有知,请原谅我吧。”
此人正是中山王徐达长子魏国公徐辉祖。
张士行闪身入内,对着徐辉祖深施一礼道:“魏国公,多时未见,别来无恙乎?”
徐辉祖扭头一看,惊奇道:“张指挥,你怎么在此处?”
张士行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细谈。”
徐辉祖急忙起身,将张士行引入后院书房,关上门来,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一番道:“京师一别,已有数月,你这些日子在哪里过活,如何又回到京师?可有先皇帝的下落?”
张士行也激动道:“先皇帝一切安好。我此番来京师有几件事想请魏国公帮忙。”
徐辉祖道:“有事请讲,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张士行道:“我有一个未婚妻子,先被发落到教坊司,麻烦魏国公帮忙脱籍,救他一救。另外我想打听一下前状元黄瞻妻女的下落,请魏国公代为照顾。最后我想探望一下吕太后,看看她的近况。”
徐辉祖叹了口气道:“你进来时应该看到,我府上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形同囚禁。我自身难保,如何能帮你呢。那个黄瞻妻女的下落我倒是略知一二,她们娘儿俩因是奸党眷属,被发配给锦衣卫象奴为婢,但她们宁死不受辱,双双跳河自尽了,真是惨烈啊。其余事情我真帮不上忙。请张指挥见谅。”
张士行听后,也不便勉强,只得拱手道:“多谢魏国公直言相告,我这就告辞了,省得连累了你。”
说罢,他刚要转身离去。
忽然一人推门而入,对二人道:“我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