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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山河易主 第六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7

屠龙后记 鹤排云 4714 2021-11-30 11:42

  张士行迈步走上锦衣卫大堂,感觉今日有种阴森恐怖的气氛。他向蒋欢见过礼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指挥今日招卑职前来有何示下?”

  蒋欢面无表情,盯他半晌,忽然一拍桌案道:“张千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逆贼勾结,来人,给我拿下。”

  廊下冲出十数个校尉,一拥而上,将张士行死死按住,五花大绑起来。

  蒋欢道:“张千户,你是如何受张温家请托,又是如何教刑部尚书杨靖修改判词,你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张士行暗地心惊:“这厮是如何知晓此事的,难道是杨尚书那边东窗事发了?果真如此,我舍得这一身剐,也不能交待出义士张信与太孙来。”

  于是他牙根一咬,道:“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那日我去会宁侯府逮捕张温,我敬他是条汉子,故此去刑部找到杨尚书,令他改判,杨尚书不肯,我便威胁要杀他全家,他才就范。这便是此事的前因后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蒋欢冷笑一声道:“张士行啊,张士行,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就算是大罗神仙进了我这锦衣卫,也要乖乖吐实。看在你我多年同僚的份上,我不为难你,先打二十棍棒,你想清楚了再说。”

  说罢,他喝令道:“给我拉下去着实打。”

  他一声令下,锦衣校尉立刻将张士行拉到堂下,扒开裤子,露出大腿臀部,举起大木杖,啪啪啪的击打起来。

  那大木杖一般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被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装有倒刺,一杖击下,行刑之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刺便会勾住受刑人身上的皮肉,连皮带肉撕下一块。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只消打得二、三十下,受刑人的臀部大腿便会被打得稀烂,露出森森白骨,以至于落下终身残疾。

  幸亏蒋欢对张士行有所顾忌,还想要他的口供,只说了着实打,若是说用心打,则张士行今日必死无疑。

  饶是如此,张士行大腿臀部也是被打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也幸得他修习内家拳已久,皮肉虽烂,精神尚健,没有昏死过去。

  蒋欢一挥手道:“给我拉下去,找人医治一下,明日再审,看你还嘴硬。”

  锦衣校尉便将张士行拉下堂去,丢进牢中,还好有人忙前忙后,给他找人调治。张士行顿时觉得自己在锦衣卫这些年为人不错,结下了善缘。

  二更时分,一灯如豆,张士行正趴在牢中草铺之上休养,大腿臀部虽然已经上了药,仍是钻心透骨的疼。他正想着明日蒋欢该如何折磨自己,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恐怕是身不由己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牢门哗啦啦的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入内,张士行转头看去,发现来者正是自己的师叔,锦衣卫指挥同知宋忠。

  宋忠来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去,查看伤势,见伤口包扎的尚好,自言自语道:“那帮小子办事还算得力。”

  张士行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这帮人是得了宋忠嘱咐,才这么尽心照顾自己的,否则就算他死在牢中,也是无人理睬。人情泠暖,世态炎凉,一齐涌上心头,令他热泪盈眶。

  宋忠笑道:“傻小子,哭什么,我不是来看你来了么?”

  张士行顿感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拉住宋忠的手,真诚说道:“师叔,多谢你能来看我。我怕明日熬不过刑,你就找人给我来个痛快吧。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说罢,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宋忠生气道:“胡说八道,我不是你的亲人吗。我自会搭救与你,你怕什么。”

  随即他又低声呵斥道:“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些,一个小小的千户,仗着太孙宠你,竟然参与蓝党大案。如今却怕了?”

  张士行委屈道:“人家求我,我也是一时激于义愤,就想帮个忙,救人一命,谁知却带累了杨尚书。”

  宋忠气道:“你一个锦衣卫千户,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想救人。多少公侯大臣都陷入此案,哪个不比你强,你这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好了,你把来龙去脉,细细说与我听,我才好救你性命。”

  张士行就把张信如何求他,他又是如何去求太孙,太孙如何找了杨靖,细细说了一遍。至于太孙与杨靖是如何商量修改判词的,他却不知。

  宋忠皱着眉头听完,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还得着落在太孙身上。”

  张士行道:“太孙若是真心想救张温,也无须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让杨靖改判,他还会为我这个小小的千户出头吗?”

  宋忠嘿嘿冷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打狗还须看主人。”

  张士行听后,似懂非懂的望着宋忠,心道:“只要有师叔在,我便能得救。”

  次日巳时,太孙朱允炆忽然驾临锦衣卫指挥使司,蒋欢赶紧率属下一众官员起身迎接,施礼已毕,朱允炆道:“蒋公经办蓝党一案,日夜操劳,实在辛苦,我今日特来犒劳。”说罢,命随行太监送上一盒精美糕点,蒋欢急忙跪接,受宠若惊道:“太孙过誉了,微臣所为乃份内之事,何劳太孙大驾亲临,微臣愧不敢当。”

  朱允炆微微一笑道:“蒋公过谦了。听闻蓝党一案已抓捕两万余人,诏狱似乎关不下这许多人啊?”

  蒋欢道:“太孙明鉴,诏狱中关押了九千余人,余者关在象房。”

  朱允炆佯装吃惊道:“那不是人满为患了?听闻诏狱之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犯人不待判决,已瘐死狱中?”

  蒋欢脸上一红道:“刑部已经收到御批,不日狱中之人将被处决,待狱中一空,臣一定派人好生打扫,必使谋逆之人明正典刑。”

  朱允炆道:“既已来之,蒋公不妨带我去看看。”

  蒋欢微一犹豫道:“太孙贵体,岂能踏此贱地。臣恐污浊之气冲撞了太孙,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微臣不好交代。”

  朱允炆坚定道:“无妨,你头前带路。”

  蒋欢暗想,这太孙一定要进诏狱,莫非是去探望张温,抑或他人,然皇上已御批这些人斩首或凌迟,即便他是太孙,也不能公然违抗皇命吧。

  一念至此,蒋欢便站起身来,率锦衣卫一众属下,陪着朱允炆进入天牢。

  诏狱位于锦衣卫指挥使司右后方,坐北朝南,黑漆大门上装饰有两个巨大的铜制狴犴门环,显得面目狰狞,一望之下,令人心生惧意。

  蒋欢引众人步入院中,只见墙高八丈,四角有望楼,中间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两边是一片片低矮的牢房,有一半建在地下,墙厚三尺,均为条石所筑,坚不可摧,上开小孔,仅为通气所用。牢门为精铁所铸,需半弯着腰才能进入。

  蒋欢边走边介绍道:“太孙,这东西两边各有五处监区,东边唤做温、良、恭、俭、让,西北唤做忠、孝、礼、智、信,合计监房两百余见,可关犯人千余,现关了九千余人,确实是拥挤不堪。待这批犯人处决以后,微臣定会大力整顿。”

  朱允炆边走边看,似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那会宁侯张温关在何处?”

  蒋欢心中一凛,暗道:“果然是冲着张温而来,我倒要看看太孙是如何出手搭救此人?”

  蒋欢指着甬道尽头的一个石门道:“张温那厮属蓝党要犯,被关押在虎头牢内。”

  朱允炆道:“过去看看。”

  蒋欢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众人来到这虎头牢前。这间牢房是间全地下牢房,其筑造方法是先掘地数丈,挖出监舍,再四壁砌砖,巨石盖顶,只是在入口处树立一个三角状的石门,以便出入,如猛虎蹲踞,故得名虎头牢。犯人被关进此牢,饶你是大罗神仙,也插翅难逃。

  朱允炆来到门前,对蒋欢道:“打开,我要进去瞧瞧。”

  蒋欢有些为难道:“太孙,牢里都是一些谋逆重犯,且空气污浊,疫疠横行,太孙贵体,若有损伤,我如何担待?”

  朱允炆微微一笑道:“无妨,宋指挥亦与我们一道进去。”

  锦衣卫指挥同知宋忠立即拱手施礼道:“”

  蒋欢见宋忠答应下来,也不得不拱手道:“微臣遵命。”遂命狱吏将门打开。他头前带路,走下石阶,朱允炆跟在身后,宋忠殿后,他从狱吏手中夺过钥匙,吩咐道:“你等在此守候,无令不得入内。”众人只好在门口恭候。

  他们一行三人走下地牢,地下果然昏暗潮湿,空气污浊,恶臭难闻,每行几步铁栅栏上便点着一盏油灯,睁眼细瞧,只见通道两旁是一间间监舍,用粗铁栅栏相隔,里面的犯人或坐或卧,都披散头发,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呻吟号哭之声不绝于耳,整个地牢显得阴森恐怖,直如人间地狱。

  牢里犯人看到有人进来,都冲到栅栏跟前,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么,即使带着手铐脚镣。有人认得来人是蒋欢,便大声咒骂起来:“你个挨千刀的直娘贼,如此歹毒,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有人也认出了朱允炆,急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太孙,我实在冤枉啊,救我一命啊。”

  蒋欢一边躲开栅栏中伸出来的手,一边斥责道:“休得无礼,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图谋不轨,结党营私,我乃是奉旨办差,为国除奸。过得几日,你们便要身登极乐了,不用受这无穷无尽的苦楚,你们还要感谢我蒋欢大发慈悲呢。”

  朱允炆边走边问道:“会宁侯何在?”

  只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道:“老臣在。”

  只见一个监舍中,一个老人跪下叩头,头发半白,披散在脑后,身上血迹斑斑。

  朱允炆急忙走过去,那牢舍中十余人见到太孙来到,便纷纷跪倒,口称参见太孙。

  朱允炆含泪道:“诸卿平身。”

  张温闻言,抓住铁栏杆,慢慢站起。前刑部尚书杨靖却跪地不起,大哭道:“太孙,我冤枉啊。”

  朱允炆一揖到地,道:“是我负了杨卿,有什么话,你和蒋指挥说个清楚。”

  蒋欢在旁一听,吓了一跳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杨靖你胆敢私自修改判词,触犯国法,你是罪有应得。”

  杨靖气得站起,大骂道:“奸贼!我恨不得生啖尔肉,活饮尔血。”

  朱允炆突然喝道:“拿下。”

  这一声拿下如同惊雷,在蒋欢耳边炸响,吓得他全身发抖,扭头就跑。那日就是在东华殿,朱允炆叫了一声拿下,詹徽就身死当场,他是亲眼所见,看来今日又要轮到他了,焉能不跑。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身后的宋忠突然出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后颈大椎穴,令他全身酸麻,动弹不得,再听得喀剌两下,又将他两臂扭断,蒋欢疼得大叫:“快来人啊,救命啊。”

  宋忠立刻伸出大拇指,点中他后颈哑穴,蒋欢随即委顿在地,发不出声来。

  宋忠将张温这间牢舍打开,将蒋欢丢了进去。里面的犯人立刻冲上前去,对他又撕又打,不一会儿,眼见得那蒋欢便没了气息。

  宋忠将牢门锁上,朱允炆对着牢门又深施一礼道:“允炆无能,让诸位受苦了,我会尽力向皇爷爷陈说,辨明冤情。”

  说罢,他便和宋忠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地牢。

  张温等人在牢中跪下,泪流满面道:“多谢太孙。”

  在门口等候的锦衣卫一干人众见二人出来,却不见蒋欢,惊诧问道:“宋指挥,蒋指挥为何没有出来?”

  宋忠道:“蒋指挥还在里面审讯犯人,你们在此恭候,不许打扰。过得一个时辰之后,他若还不出现,你们再进去查看。”

  说完,将钥匙交还给狱吏。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又不敢抗命,只得乖乖在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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