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回京复命,献上一路交易所得宝物,并将陈祖义押至阙下献俘。南洋诸国使臣也随船前来朝贡,真有“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况。永乐帝见之大喜,命人重赏了郑和等人,并下令将陈祖义斩首示众,并命郑和监斩,南洋诸国使臣旁观。
临刑之时,陈祖义仰天大叫道:“净智误我!”
郑和觉得奇怪,刚想要喊住手,谁知那刽子手手起刀落,早将陈祖义人头砍落。
旁观的诸国使臣和朝中大臣一阵欢声雷动,齐道:“自此之后,海道由是而清宁,番人赖之以安业。”
未过多久,渤泥国(即渤林国)新王麻那遣使入贡,永乐帝准其所请,并遣使封其为国王,赐印诰、敕符、勘合、锦绮、彩币等物。
麻那王大为高兴,为感谢大明之恩,亲率王妃及弟妹子女陪臣等人泛海来朝。一行人先至福建泉州港,守臣据实上报。永乐帝遣郑和前往迎接,并陪同麻那王前往京师,所过州县皆盛情款待。
待麻那王入京朝见,永乐帝优旨奖劳。
麻那王跪谢致词道:“陛下膺天宝命,统一万方。臣远在海岛,荷蒙天恩,擒恶除奸,赐以封爵。自是国中雨顺风调,岁屡丰登,民无灾厉,山川之间,珍奇毕露,草木鸟兽,亦悉蕃育。国中耆老咸谓此圣天子覆冒所致。臣愿睹天日之表,少输款诚,不惮险远,躬率家属陪臣,诣阙献谢。”
永乐帝大喜,慰劳再三,命麻那王妃所进中宫笺及方物特产,陈之于文华殿,供众臣瞻仰。
麻那王入殿进献完毕,永乐帝大悦,自麻那王及王妃以下悉数赏赐冠带、袭衣。并亲自设宴款待麻那王于奉天门,王妃以下赐宴于他所,礼毕一起送归会同馆。
礼官请示永乐帝是否该用亲王礼仪招待麻那王,永乐帝思忖半晌道:“用亲王礼仪太过,准用公侯之礼招待。”
于是朝廷便按照公侯之礼,赐麻那王仪仗、交椅、银器、伞扇、销金鞍马、金织文绮、纱罗、绫绢衣十袭,他物赏赐有加。
麻那王在京师住了一月有余,日日宴请,夜夜笙歌,深刻领略了大明的繁华富庶,竟然不着急回国,颇有些乐不思蜀之感。
谁知乐极生悲,也是水土不服,也许是暴饮暴食,这一日麻那王竟然暴卒于会同馆。
永乐帝深感痛惜,为之哀悼不已,竟然辍朝三日,遣官致祭,特典抚恤。东宫亲王皆使遣祭,有司备好棺椁、明器,将麻那王葬之于安德门外石子冈,树碑神道。又建祠墓侧,有司春秋祀以少牢,谥曰恭顺。永乐帝下旨抚慰其子遐旺,命其袭封国王之位。
当初麻那王曾对永乐帝言道:“臣蒙恩赐爵,臣境土悉属职方,乞封国之后山为一方镇。”
新王遐旺复以为言,永乐帝念其赤诚,乃封其山为长宁镇国之山。御制碑文,令人勒碑其上。其文曰:“上天佑启我国家万世无疆之基,诞命我太祖高皇帝全抚天下,休养生息,以治以教,仁声义问,薄极照临,四方万国,奔走臣服,充凑于廷。神化感动之机,其妙如此。朕嗣守鸿图,率由典式。严恭祗畏,协和所统。无间内外,均视一体。遐迩绥宁,亦克承予意。
乃者浡泥国王,诚敬之至,知所尊崇,慕尚声教,益谨益虔,率其眷属、陪臣,不远数万里,浮海来朝,达其志,通其欲,稽首陈辞曰:‘远方臣妾,丕冒天子之恩,以养以息,既庶且安。思见日月之光,故不惮险远,辄敢造廷。’又曰:‘覆我者天,载我者地。使我有土地人民之奉,田畴邑井之聚,宫室之居,妻妾之乐,和味宜服,利用备器,以资其生,强罔敢侵,众罔敢暴,实惟天子之赐。是天子功德所加,与天地并。然天仰刚见,地蹐则履,惟天子远而难见,诚有所不通。是以远方臣妾,不敢自外,逾历山海,躬诣阙延,以伸其悃。’
朕曰:‘惟天,惟皇考,付予以天下,子养庶民。天与皇考,视民同仁,予其承天与皇考之德,惟恐弗堪,弗若汝言。’乃又拜手稽首曰:‘自天子建元之载,臣国时和岁丰,山川之藏,珍宝流溢,草木之无葩者皆华而实,异禽和鸣,走兽跄舞。国之黄叟咸曰,中国圣人德化渐暨,斯多嘉应。臣土虽远,实天子之氓,故奋然而来觐也。朕观其言文貌恭,动不逾则,悦喜礼教,脱略夷习,非超然卓异者不能。稽之载籍,自古逷远之国,奉若天道,仰服声教,身致帝廷者有之。至于举妻子、兄弟、亲戚、陪臣顿首称臣妾于阶陛之下者,惟浡泥国王一人;西南诸蕃国长,未有如王贤者。王之至诚贯于金石,达于神明,而令名传于悠久,可谓有光显矣。
兹特锡封王国中之山为张宁镇国之山,赐文刻石,以著王休,于昭万年,其永无斁。’其后为诗曰:‘炎海之墟,浡泥所处。煦仁渐义,有顺无迕。撦撦贤王,惟化之慕。导以象胥,遹来奔赴。同其妇子、兄弟、陪臣,稽颡阙下,有言以陈。谓君犹天,遗以休乐,一视同仁,匪偏厚薄。顾兹鲜德,弗称所云。浪舶风樯,实劳恳勤。稽古远臣,顺来怒趌。以躬或难,矧曰家室。王心亶诚,金石其坚。西南蕃长,畴与王贤。矗矗高山,以镇王国。镵文于石,懋昭王德。王德克昭,王国攸宁。于万斯年,仰我大明。’
遐旺叩头谢恩道:“臣岁供爪哇片脑四十斤,乞皇帝下旨罢爪哇岁供,转贡天朝。臣今归国,恐爪哇不服,乞命陛下遣兵护送,并留镇一年,慰国人之望。并乞定朝贡之期及随从人数。”
永乐帝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们渤泥国便三年一贡吧。既然你们臣服我大明,自然不用向那爪哇朝贡了。使臣人数惟王所遣。内官监太监郑和熟悉南洋情势,朕命他护送你们归国就是。”
遐旺王叩头谢恩,永乐帝又赐其玉带一、金百两、银三千两及钱钞、锦绮、纱罗、衾褥、帐幔、器物,余皆有赐,命郑和二下南洋,护送其归国。
遐旺辞归之日,永乐帝设宴于奉天门,忽然行人司送来两封紧急公文,永乐帝拆开一看,一封是旧港宣慰使施进卿女施二娘发来的,说其父病逝,因众臣推戴,由其接任,请求册封。一封是施进卿子施济民发来的,说其姐联络指挥陈智伪造遗书,篡夺了宣慰使之位,请求大明主持公道。
永乐帝看后,气得把奏报往地上一摔,道:“岂有此理,焉有女子为一城之主耶?”
遐旺听后,脸色一变道:“陛下,臣听闻爪哇曾有此俗,屡有女王即位。”
永乐帝闻言,脸色稍缓,哦了一声道:“有此等事?果然是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南洋若有此俗,原也无妨,然旧港乃我大明之人所居,故设宣慰使,等同内地,此风不可长。”
遐旺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
永乐帝又转头问郑和道:“这个陈智指挥是什么人?”
郑和微一皱眉道:“施进卿生前曾说此人文武双全,几次救旧港于危难之际,故此请封指挥使。礼部和内阁也就同意了。”
遐旺接口道:“臣听闻这个陈智指挥是个僧人,白日做官,晚间回到寺院,继续当和尚敲钟念佛。”
永乐帝笑道:“这倒和我们姚少师颇为相似。”
郑和听到此处,不禁追问遐旺道:“王爷可知那陈智法号为何?”
遐旺道:“听说是叫净智。”
郑和恍然大悟道:“原来他就是净智。”
永乐帝问他道:“你知道此人?”
郑和道:“奴婢从西洋返国,路过旧港,施进卿对我说他派了一名名僧人,到陈祖义处卧底,探得消息说那陈祖义要偷袭我大明船队,故此臣做了防备,才将那陈祖义一网打尽,生擒来朝。而陈祖义在临死之前说了一句‘净智误我。’现在想来,说的就是此人。”
永乐帝点点头,对郑和道:“这个陈智本事不小啊,你可知他的底细?”
郑和脸色一红道:“奴婢不知。”
永乐帝正色道:“你此去南洋,一来护送遐旺归国,二来务必查明这个陈智的来历,朕怀疑此人与那人有关。”
郑和骤然变色,躬身施礼道:“奴婢遵旨。”
张士行和施二娘成婚之后,白天在宫中处理政务,晚间依然回寺院居住,施二娘也懒得理他,她自有相好的面首,乐得自在。
这一日傍晚,张士行又要准备回寺,施二娘叫住了他,道:“你今晚不要回寺去住了,大明使臣郑太监来我旧港了,点名要你去见。”
张士行闻言一愣道:“我又不是什么宣慰使,他干嘛非要见我,有你去不就行了吗?”
施二娘撇了撇嘴道:“你是我的夫君,我是宣慰使,你是我手下的指挥使,去见大明钦使,原也应该啊。”
张士行道:“你也知道,我是从安南逃至此处的,不想见大明的人。”
施二娘拉着他的手来回摇晃,撒娇道:“你就为我破例一次好吗,这次见面关系到我这个女王能否稳当。我听说我弟弟向大明皇帝告了我一状,说女人不该为旧港之主,这次郑和前来就是来调查此事的,你不能不为我说话。”
张士行被她缠不过,就答应前往。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以为过了七八年了,郑和必定认不出自己了。
他们一行人来到码头,只见郑和也恰巧乘坐一艘小船从淡港而来,等他下船登岸之后,施二娘率张士行等人跪倒叩头,口称:“臣宣慰使施二娘,指挥使陈智恭迎钦使。”
郑和快步上前,将施二娘和张士行扶起,他上下打量了张士行一眼,道:“原来是你?”
张士行闻言,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