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面露忧色,张士行也不好上前劝慰,只能焦急的等待比赛结果。
看看赛程过半,阿鲁泰又俯身对那匹灰马耳语了几句,那马一声长嘶,便加速奔跑起来,霎时间四蹄腾空,如腾云驾雾一般,便超过了朵颜三卫的赛马,一骑绝尘,冲在最前,扬起的沙尘如滚滚黄龙,真如天马行空,仙人踏浪。
两旁观战的蒙汉人等尽皆惊呆,随之掌声如雷。
大帐之中的众人闻声,也都急忙站起身来,走出帐外,伸颈观瞧。只见那匹灰马越奔越近,丝毫没有减速之意,阿鲁泰索性丢掉缰绳,微微起身,任其驰骋,在将过终点之时,阿鲁泰突然侧身拔起一面红旗,站起身来,左右挥舞,仰天长啸。围观的塔娜部众都一起呼应,欢呼声响彻草原。
阿鲁泰待马速降下来之后,圈回马来,来至大帐之前,飞身下马,单膝跪下,将那杆红旗双手递交到塔娜手中,道:“幸不辱命。”
塔娜将他扶起,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眉开眼笑道:“阿鲁泰真是条好汉,你一出马,我部便旗开得胜。”
宁王走上前去,见那匹灰马,瘦骨嶙峋,掰开马嘴,只见牙齿歪斜,上呈褐色,有些奇怪,转头对阿鲁泰道:“阿鲁泰,你这匹马怕是不下十岁了吧,又老又瘦,是如何赢了他们那些万中挑一的宝马良驹呢?”
哈儿兀等人闻言,也纷纷上前查看那匹灰马,看完后,一齐围住阿鲁泰嚷道:“阿鲁泰,你是不是搞了什么妖术,你这匹又老又丑的劣马怎么能赢了我们的宝马?”
阿鲁泰笑道:“诸位指挥,稍安勿躁,听我慢慢道来,你们可听说过伯乐相马经吗?”
众人皆摇摇头,阿鲁泰口中背诵道:“马 眼欲得高,又欲得满而泽、大而光,又欲得长大。目大则心大,心大则猛利不惊。目睛欲得如垂铃,又欲得黄,又欲光而有紫艳色。箱欲小,又欲得端正,上欲弓曲,下欲直,骨欲得三角,皮欲得厚。若目小而多白,则惊畏。瞳子前后肉不满,皆恶。目不曲满,上睑急、下睑浅,不健食。口赤,睫乱,眼下无肉,皆伤人。马耳欲得相近而前立,又欲得小而锐、状如削竹。耳小则肝小,肝小则识人意。”
说着他走到自己那匹灰马近前,道:“诸位请看,我这匹马十有八九处与伯乐相马经上所描绘的良马相契合,是一匹真正的千里马,虽然已有十三岁了,如人四旬光景,三十里之内没有对手,五十里外估计便是诸位获胜了。”
哈儿兀懊悔的一拍大腿,拉住宁王的手道:“宁王,让我们重新比过。”
宁王微微一笑道:“胜负已定,如何又能反悔?这一千头羊怕是要送给忠宁王了。”
安出在一旁却拉住阿鲁泰的手,向他讨教伯乐相马经。
忽听得三通鼓响,司仪高声宣布:“第二项,射箭比赛开始。”只见宁王手下搬出四个箭垛,朵颜三卫箭手和巴图依次上场,箭手策马驰过,在百步开外,朝箭垛连发数箭,射中靶心多者为胜。一番比赛下来,朵颜卫箭手射中了一箭,福余卫的射中了两箭,而泰宁卫的者别果然厉害,竟然射中了五箭。
忽剌班环顾众人,对宁王道:“这局总算是让我赢了。”
宁王斜了他一眼道:“忠宁王的箭手还未上场,你如何笃定你们便会赢呢?”
忽剌班洋洋自得道:“除我这个者别之外,这方圆千里之内从未听说有谁能在一个回合之内,射中五箭的。”
这时巴图上场,打马上前,离着箭垛近了,忽得扭过身来,刷刷射出五箭,五箭都上榜了,唯有一箭正中靶心。
忽剌班笑道:“半圈能射出五箭,还算不错,发箭倒快,准头却差点。”
巴图圈回马来,催动坐骑,待靠近箭垛,一个怀中报月,张弓搭箭,刷刷刷又射出六箭,扎在箭垛之上,却仍是原先那一箭留在靶心。
忽剌班笑道:“也不过如此嘛。这局我们泰宁卫赢定了。”
报靶之人却是面色大惊,举着箭垛跑到大帐之前,众人围拢过来一看,只见那箭垛之上,整整齐齐插了十一支箭,组成了一个“王”字,那巴图也随之奔到大帐之前,飞身下马,单膝跪地,对宁王和小巴特尔拱手施礼道:“卑职忠宁王属下千户巴图恭贺两王相会。”
宁王一见此情形,便知这巴图箭法在那泰宁卫箭手者别之上,若是己方再输了这一局,那后面的摔跤就不要比赛了,那朵颜三卫必定怀恨在心,自己脸上也颜面无光。但若是强要说者别获胜,又恐人心不服。
正在踌躇之间,忽剌班对塔娜道:“王太后,我家的者别射中了五箭,你们的巴图虽然射箭如绣花一般,煞是好看,但比赛的规矩不能改,这一局你们输了。”
塔娜笑道:“这要看宁王怎么说了?”
宁王一指张士行道:“本王是比赛一方,不好判定胜负,张同知是朝廷钦使,由他来做评判最为公允。”
张士行推辞道:“两王相较,卑职何德何能敢做评判。”
众人一再推举,张士行只好硬着头皮道:“论理巴图射箭功夫略高一筹,论规矩者别获胜。”
忽剌班几个高叫起来:“那自然是论规矩了。”
巴图忿忿不平道:“我们那达慕大会的比赛胜负都是论理,什么时候论规矩了?论规矩,还不是谁的官大谁定,那老百姓掺和进来作甚么,恕不奉陪了。”说罢,扭头便走。
塔娜对宁王陪笑道:“巴图本是乡野草民,不懂规矩,望宁王不要怪罪。”
宁王点点头道:“那这局就算我们泰宁卫赢了。”
接下来比赛摔跤,这次是由福余卫派出一名摔跤手,来和塔娜手下比赛。福余卫那名摔跤手唤作乌古台,长的身高丈二,膀大腰圆,如一座肉山。他身批坎肩,裸臂盖背,那坎肩之上缀满了银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下穿肥大花裤,足蹬马靴,一步一跳,跃进场中,来到场地中央,他仰头向天,振臂高呼,霎那间地动山摇,如怒目金刚,霸王复生。他脖颈之上带着“将嘎“(项圈),将嘎之上系满了五彩绸带,随风飘扬。
蒙式摔跤在蒙语中被称作“搏克“(蒙语结实、团结、持久之意)是蒙古男儿三艺(摔跤、骑马、射箭)中最为重视者,因其多在盛会之时举办,若一方不肯认输,便是生死相搏。
选手脖颈之上所戴将嘎是其获胜次数多少的标志,每次获胜,便在将嘎之上绑缚一条五彩绸带,绸带越多,其人跤术愈精。
阿鲁泰手下火察站在场边,见那乌古台将嘎之上的彩条有数十条之多,又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登时吓得两腿发软,说什么也不肯入场,嘴里哆嗦道:“我这一进去,必死无疑。”
阿鲁泰闻言,气得拔出刀子,对他吼道:“你再不敢进去,我现在就让你去死。”
塔娜望见情况有异,命人将阿鲁泰叫来,问明情况,叹了口气道:“那就不必太过为难他了,我们认输便是。”
阿鲁泰道:“卑职亲自上场,我们输也要输得有骨气。”
张士行在旁听道他二人对话,便起身道:“卑职愿为王太后出战。”
塔娜闻言,眼睛登时闪出亮光,随即又暗淡下去,摇摇头道:“我宁愿输掉这场比赛,也不愿看见你为我受伤。”
张士行笑道:“王太后怎知卑职一定会输。”说罢,站起身来,便要下场。
宁王在旁看到,奇道:“张同知,你如何能代表忠宁王下场比赛?”
张士行抱拳拱手道:“卑职原是忠宁王太后属下那可儿,随太后一路回到中原,未曾报答,故此愿为王太后一战,聊表寸心。”
福余卫指挥佥事安出劝道:“我属下那个乌古台野性未除,摔得兴起,不顾性命。张同知贵体,何必弄险呢。”
泰宁卫指挥同知忽剌班高声叫道:“张同知,你是不是以为刚才判巴图输了比赛,心中内疚,想要补偿,故此下场一战。当真如此,刚才算我输了,三局两胜,你方获胜,咱们这第三场便不用再比了。”
宁王也赶忙相劝道:“张同知,你身为钦使,不必冒险。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如何向朝廷交待。”
张士行对众人团团作揖道:“卑职自幼练武,小有所成,今日一时技痒,想与勇士较量一番,诸位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他走到场边,换上跤衣,也一步一跳,双手作飞鹰之状,跃上场来。
乌古台看到张士行比他矮了一头,身材瘦削,脖颈之上又未带将嘎,满脸不屑道:“我不与无名之辈博克。”说罢,便要退场。
安出走到场边对他低声言道:“这位是京师来的锦衣卫张同知,你便与他耍耍,不要伤他性命即可。”
乌古台这才返回场中,向场外观者挥手致意,然后再和张士行二人相互鞠躬。
两名蒙古美女手捧哈达,引吭高歌,博克比赛正式开始。
博克之技,由捉、拉、扯、推、压、踢、绊、缠、挑、勾等十余个基本动作演变出一百多种跤法,可抓跤衣、腰带、裤带,但不许抱腿,不准打脸,不准挖眼,不准拉头发,更不准使阴招,踢裆部、肚子或膝盖以上的任何部位。
张士行自幼在草原长大,自然知晓这些规矩,也和小伙伴们练过几次,但技法不精。自他学了内家拳后,觉得其与博克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遂决定冒险下场一试,也不全是为了给塔娜助拳,存了讨教功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