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间,一队五百余人的队伍在原野上急行。
如今正处秋收时节,这片原野上原本拥有着诸多的小麦,稻谷之类的,但在西金人围利州之后,这些粮食基本也都被西金人抢夺得干干净净,他们抢夺之时,这些粮食还尚未到完全成熟的时候,所以此刻的原野上一片狼藉,四处可见被损毁的稻田,麦田。
这五百余人的队伍在急行了一段距离后,便慢慢的降下了速度,改为了慢行。
又行了一段距离后,天色大亮,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岳常忠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便说道:“大家先在此休息,三个时辰后,吃饱喝足,我们便一鼓作气,在晚上之前追到这支西金人队伍。”
于是,追击了一天一夜,早已累得疲惫不堪的队伍顿时席地而躺,开始休息。
岳常忠也取下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水,坐了下来。
如今这利州城被西金人围城,城外方圆之地都有可能出现西金人的身影,所以在白天,他都不会让队伍过多的活动,以免暴露在有可能出现的西金人视线中。
也只有到了晚上,他才会让队伍以最快的速度急行。
到了早上,便让大家休息。
通过了昨晚一天的慢行,一夜的急行,他们早已行过了百余里地,东过了牧治县,往北过了河源县,此时处在河源县往北二十五里外的位置。
按照他的推算,这支西金人运着粮食,速度缓慢,一天的时间最多也就行个五十里的路程,而由此到利州城尚有八十里,到利州城北外的卧松岗尚有百余里。
岳常忠也想着西金大军的后方应是在卧松岗,所以这支西金运粮队的粮食会运到卧松岗上,只要他们休息过后加快一些速度,是可以在他们抵达利州城东,在利州城东,西金围城的大军接应他们之前追到他们的。
就这么想着,岳常忠也悄然睡了过去。
三个时辰后,他被士兵叫醒,让大家吃饱东西,喝足了水,然后队伍继续往北追击。
此番绕侧袭敌,他所带的这五百余人都是背水一战,所带的食物只有两天,两天内,要么袭了这支西金人的运粮队,夺了他们的粮食,大家才能有吃的,要么就全军覆没,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要么就失败,大家溃散而逃,被西金人围追堵截,但最后不是被西金人杀死,也都是要被饿死的。
总之,只有成功了,大家才能活下来。
这一路上,岳常忠也一直在给他们灌输这股信念,只有赢了,大家才能活,输了,大家都得死。
然后,这一天,岳常忠所带领的这五百余人继续在利州城东的平原上追击着。
到了这天晚上,行了六十余里地的他们总算是发现了这支西金运粮队的踪迹。
晚上辰时三刻,被派出往前探路的斥候回报:“岳都头,往前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村落,这支西金队伍就落脚在这个村落之中。”
“好。”
岳常忠精神大振,他取出水壶,把里面的水喝完,把水壶扔掉,然后道:“大家都吃饱了,喝饱了,半个时辰后,我们杀敌,你们都是孟指挥使挑选出来的精兵,此番只需成功,不许失败,但凡有怯战者,逃命者,杀无赦。”
半个时辰后,岳常忠挑出了五十人往西五里堵在了一条要道口,这条要道口是前往利州城东的必经要道,西金若有接应的队伍,也必须要由此经过。
然后他则带着剩下的人在夜色下迅速的前往了这个村落。
很快,便到了这个村落口。
此时的村落中,火光通明,远远的,都能看到火光下巡逻的西金士兵。
岳常忠把这数百余人分散而开,让他们暂且不要出声,先继续等着。
他知道这西金千余人并不是粮军,他们是围城的西金步兵阵士兵,是被派出去收刮粮食的,所以战斗力比粮军要强出很多。
他只有五百人,不能与这西金千余士兵硬碰硬。
就这样,岳常忠把这数百人分散在这个村落的四处匍匐起来,耐心的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村落中,西金人点起来的火光也越来越弱。
子时过后,整个村落中总算是只剩下几处零星的篝火点着,时不时有几个来往巡逻的西金士兵身影。
岳常忠见此时的西金人差不多也进入了梦乡,便一挥手,咆哮了一声:“杀。”
“杀”
那原本匍匐起来的数百士兵精神振奋,顿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进了村落。
岳常忠一马当先,手拿一杆长枪,率先挑杀了两个被震慑住巡逻的西金士兵,然后长驱直入,只一个奔入的功夫,便有十几个还处在懵逼中的西金人死在了他的枪下。
跟在他身后的那数百利州军见岳都头如此勇猛,便也一个个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冲进了村落的各个房屋里面,把那些刚刚处在睡梦中的西金士兵砍杀在地。
很快,整个村落里,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震荡这片原野。
岳常忠一人一枪,在杀了数十人之后便迅速的寻找着这支队伍的领头,他很清楚,只要把领头的杀了,这支队伍的军心也就溃散了。
……
夜,黑沉沉的,利州城下三万围城的士兵也如同一匹匹饥渴的野狼。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一队数十人的西金士兵狼狈不堪的跑进了西金围城的大营之中。
这个大营中住着的是西金带兵围城的将领,李舜。
李舜也是李聚光手底下的大将之一。
西金大将军李聚光手底下一共有四名大将,裘邢简,李舜,呼延合都,阎章胜。
此番攻楚,李聚光便派了裘邢简,李舜和呼延合都把十一万大军分带三路。
裘邢简带领的三万去了颍州,呼延合都带领的五万拒奉阳府的援军,李舜则是带着三万南下攻利州。
裘邢简攻下了颍州,让李舜心中也想争一份功,原本他也是想一鼓作气攻下利州城的,但是接到了大将军的指示,便就只能一直围城。
围城这么久,利州城没有投降不说,军队的粮草耗尽得也差不多了,他不得不像朝廷求援,并继续派出队伍出外去利州城四周寻找。
“将军,就在两个时辰前,我们派出去寻找粮食的队伍遭遇了利州军的袭击。”
大半夜的,李舜就被手下叫醒,边穿着衣服走出来,边听到手下的汇报。
这些日子以来,他原本就心情不佳,听到了这个消息后,铁色顿时铁青起来:“利州军?城外怎会有利州军?不是都被消灭了吗?这些利州军哪里来的?”
“属下也不知。”这个手下额头冒着冷汗,硬着头皮回答。
李舜再问道:“情况如何?”
“基本全军覆没,所找到的粮食也被这队利州军劫走了,只有数十人逃了回来,他们说,这些利州军出现得太过突然,当时大家都在睡觉,根本没人反应过来,其中那个带头的将领武艺很是高强,接连杀了我们数百人,辛将军也被他杀了。
李舜揉着额头在营帐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突然一脚把面前的一盏油灯踢翻了,怒气冲冲:“你告诉我,这些利州军哪里来的?你不会告诉我是那些逃进西边山里的利州溃兵吧!”
手下迟疑了一下,继续冒着冷汗道:“将军,那些利州溃兵我们一直都在派人搜寻,这队利州军是从东边来的,也许并不是利州军,是南楚的援军呢?”
“南楚的援军来了,我会得不到消息吗?”李舜怒着回了一句。
然后这个手下不敢说话。
李舜平息了一下怒火后,继续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逃回来的士兵只说,他们有很多人,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李舜大骂了一声:“一群饭桶,把这些败兵全给我杀了,你亲自带着两千人去追击,务必把这队人给我歼了,把粮草抢回来,若是完不成,提头来见。”
“属下领命。”说着,这个手下重重的点头。
“等一下。”李舜叫住了他,再问道:“朝廷的粮草来了没有?”
“来了,就在两个时辰前刚刚运进卧松岗的粮草大营,总共三万石。”
“好,你先抽调一拨出来,供给我们围城大军使用。”
……
七月初五的早上,一个穿着西金兵服的士兵走进了山谷。
这个士兵是张翔派出去,唐芸所带的那三十人中的其中一个。
自唐芸带人出去后,这两天,山谷中,张翔也已经把千余名溃兵分成了三拨,曹山带最多的一拨五百人的,另一个叫做徐顺的都头带着一拨两百人的,他自己则带着一拨三百人的。
只要唐芸带回了他所需要的消息,他便能立即行动。
等了两天,人是回来了,可不是唐芸,这让张翔有些疑惑。
这个士兵被带到了张翔面前。
“先生,这是唐姑娘让属下带回来交给您的,她说您看了之后自会明白。”士兵把一个锦囊交给张翔。
张翔接过锦囊,这个锦囊是他当时交给唐芸的第三个,说明唐芸已经打开过了这个锦囊。
锦囊里是唐芸写的一封信和画的一张草图。
信的内容很简单,大概就是她临时决定,不想一个人撤出来,想跟着士兵们留在西金粮草大营做内应,然后她用了张翔的方法,把这个士兵送出来报信。
她说她等着张翔去救她。
看完了唐芸的信,张翔也只能露出无奈的苦笑。
他知道,这是唐芸想测试一下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种小姑娘的把戏,真是拿自己性命不当回事。
张翔收起了信,然后看了一眼那张草图,问这个士兵道:“这是西金粮草大营的草图?”
“回先生,正是。”士兵点点头。
“他们粮草大营里有多少人?”
“原先有两千左右,后来这三千粮草大军汇合后,现有五千多人。”
“五千人?”
张翔舒展了下眉头,索性还不算多。
然后这一天,张翔让人把他和唐芸原先所带的那两匹马杀了,让大家饱餐一顿。
夜幕降临后,张翔把曹山和徐顺等几个都头都叫了过来。
“曹都头听令,你带五百人绕北,从卧松岗北面上岗,子时,只要看到西金粮草大营的火光便带人立刻杀进去,记住,你的目标是他们守卫粮仓的士兵,能杀多少杀多少,阻止他们救火,看到没烧的也顺手烧了,我会带领三百人从南面上岗,在南面制造混乱配合你,一旦西金人多起来,你不可恋战,迅速撤退。”
“属下领命。”曹山重重的点头。
然后张翔看向徐顺,把手里的一封信交给他:“徐都头,你带两百人留守山谷,我走之后,你先派十个人前去利州城送信,西金围了东西北三面,南面是空虚的,你让他们从南面入城,把信交给守城的孟指挥使,西金后方的粮草大营一旦失火,围城的西金大营也必定会出现骚乱,倘若西金围城大军派兵来围攻我们,孟指挥使便可带兵趁乱杀出,这样我们才能入城,倘若他们不派兵,那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方粮草尽数被烧毁,总之,这封信你无论如何也要送到,否则,若无利州城内的利州军配合,我等就会陷入被西金大军围歼的局面。到时候你只要见城内有利州军杀出,你便可先带这二百人与利州军汇合,我们毁了西金人的粮草之后也会立即汇合入城的。”
徐顺接过张翔递来的信,神色沉重:“先生,卧松岗南面是西金人下岗的路线,你从此处上岗,会不会太过危险?”
张翔笑着摇头,尽量让自己变得轻松:“放心吧,西金粮草大营里的都是一些粮军,没什么战斗力的,你们可都是我南楚强兵,岂会怕这群西金粮军?我们此番行动就是要摧毁他们的粮草大营的。”
“可若是信送到了,利州城不出兵怎么办?”徐顺又说了一种可能。
张翔轻轻叹道:“利州城若不出兵,那我们也就只能各安天命了,我说了,此战是九死一生之战,利州城若不出兵,那我们要是能毁了西金粮草大营,也算是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西金人没了粮草,利州的围城之危便可解。”
徐顺重重的拱手:“先生放心,属下定保信能送到孟指挥使手里,即便到时候孟指挥使不出兵,属下也会带着这二百人冒死砸开城门,哪怕死在了西金人的马蹄之下也在所不惜。”。
张翔哈哈一笑,环视了一圈,看着这视死如归的千余人,原本的这群溃兵,庸兵,此番俨然具备了强兵的果敢和勇气。
他拍了拍徐顺的肩膀:“放心吧,我相信利州城不会不管我们的,我们虽陷入敌营,可你的责任也不轻,你肩负起能否救下我们的重任。”
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