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意料之外
第二天刚醒,皇帝就派人传来口谕,说不用他上早朝了,直接滚蛋吧!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四更天他起来洗漱更衣完毕,就登上鸾车,浩浩荡荡往江州出发。
此时即墨大街上还没几个人,冷冷清清,他突然想起许诺在昭德寺等待自己的成以琼——要是自己回不来,她该死心了吧!
要是自己回来了,一定去昭德寺赴约。
一路上屡走屡停,沿途驿站官员都要举行盛大仪式来迎接。
过城郊村落时还要提前叫百姓回避。
博灵均心中没有身为贵人的骄傲和自豪,反而觉得寂寞又悲催。
他们一定不知道,鸾车里的太子是奔赴死路,前途未卜的吧!
即便太子这一次不死,十年后他也要沦为亡国之君,带着大齐百姓们一起跳屎坑。
就在这种押赴刑场的情景下,他也没法儿找个人抒发胸臆。
后来他干脆往倒一趟,昏昏欲睡。
当然,他睡不着。
刀架在脖子上能睡着吗?
他都回忆不起来上一次睡到自然醒的感觉了。
就这样,六个时辰的路程足足走了八个时辰,到江州郡府时,天将擦黑了。
江州太守廉震带着郡府官员三十余位在城门外迎接。
博灵均被马车颠的头晕脑胀,看了一眼江州太守,差点一头栽倒。
这位廉大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说话慢慢悠悠,看着老实巴交的样子。
谁成想,最后他竟然沦为了卖国贼——当千古一帝打到江州府时,廉太守大开城门,带着全江州城的百姓出门迎接。
这一下东南门户失守,都城即墨的最后一道屏障被破坏了……然后就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惨案。
博灵均努力调整自己的语气,道:“廉卿辛苦了,先跟本王一起赶赴滁州吧!”
时间不是用来浪费的,如果滁州那边有什么猫腻,早点儿到说不定还能抓住些蛛丝马迹。
因为嫌銮驾走起来慢吞吞的,太子殿下把随行礼仪人员都留在江州,只带了侍卫。
江州官员以廉太守为中心,逐渐炸开一个一窝蜂的窃窃私语。
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本来说好回去吃饭、抱娃,得享天伦之乐,没来由被太子拖着上岗,还得去灾区沾晦气。
被围在中央的廉太守阴沉着脸,满腔惊诧都化为一捧怒火。
他没想到恶名昭著的太子能这么敬业,更没想到手下这群官油子能这么皮赖赖。
不就晚回家一次吗,拿着朝廷俸禄,整天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就不怕回家晚?
连这点儿苦都不肯吃,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案的。
继而他又想,就他们这个损色,案子没查清也情有可原。
怪道一问起来,他们就七嘴八舌往灵异故事上凑,到最后他们自己都被自己的故事吓坏了,一说去滁州就推三阻四、脸疼屁股疼,爹要蹬腿儿娘要咽气……
廉太守扫了一眼身边的都尉邹鸿——两人一掌民一掌军,默默支撑着江州十二县的运行,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两人也是首当其冲被革职查办、杀头掉脑袋。
三年来虽偶有争执,但培养的默契日深。
就视线接触的瞬间,他们就读懂了对方深意。
太子殿下这是要速战速决,而且下了狠心查清楚。
要不然他第一站肯定不是去滁州,而是以乐坊圣地闻名的武安县。
其实他俩都准备好领着这位储君奔赴武安最大的乐坊了。
为方便起见,官袍里都穿着普通衣服。
武安县令那边也打好了招呼,只等殿下在江州一洗风尘,就奔去寻欢作乐。
岂料,殿下风尘仆仆,脸色也黑的很,一双眼睛忧心忡忡,根本不给他们酒桌上讲故事的机会。
兹事体大。
心里有点儿惶恐,不知道会不会有某些环节疏漏落到太子眼里——更不知道残暴的太子会怎样处理。
邹都尉安排人去准备车马,就这一会儿工夫,太子的鸾车已经雄赳赳气昂昂疾驰而去,带起一路黄尘。
从未见鸾车疾行,跑起来还真有几分王霸之气!
廉太守沉着脸蹬车,知道自己在太子那儿的第一印象已经败光了。
他甚至行动都比太子慢了半拍,按律可以处个玩忽职守的。
邹都尉紧跟着跳上车来,后面那群大迷瞪还在一边抱怨,一边找马。
廉太守的脸沉到极点,心情也沉入谷底。
他一声令下,车夫就驾马狂奔起来。
走稳后,邹都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赵太师的信,你看一眼!”
接过那信一看,廉太守心中升起一股无明业火。
他忍了忍,没好气道:“什么时候送来的,怎么不早说?”
邹都尉的大脸盘子愧疚成了黑红色:“我以为师长是让我准备接待太子的玩意儿,谁知道他真是教我端正态度,严谨做事的!”
廉太守没说话——这也不能怪邹鸿,毕竟太子的名声太大了,这一场安排自己也是点了头的!
邹都尉又委屈道:“师长心机太深,总是令人捉摸不透,什么事都攥着拳头叫你猜,谁能十拿九稳?”
闻言,廉太守叹了口气。
他只希望这个速度不会跑翻马车,要不然还得跟这个智障死在一块儿!
疯狂行驶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撵上了太子的鸾车。
车夫按辔,稍微降低速度,紧随鸾车后小跑着。
廉太守掀开车帘回头一看,跟上来的就有七八个年轻人,大部队还远远落在后头吃黄尘——或者更糟,他们连黄尘都吃不着。
他恼怒地叫过一人,道:“你回去,把那群废物叫上——教他们快点儿跑,赶不上的后果自负!”
那人从未见过大人发怒,被吓得怔了怔,赶紧调转马头策马疾驰。
邹都尉道:“大人莫急,眼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太子也是人,也得吃口饭不是!”
说着话,他揉了揉自己西瓜一样的肚子,显然是饿的抓心挠肝了。
廉太守也很饿,但是被太子一吓,就完全没了食欲。
他总觉得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蕴藏着视死如归的倔强,很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然后他突然打了个冷战,问:“有人去通知路鸣安吗?”
路鸣安乃是滁州县令,是江北大营路将军的胞弟,为承他兄长的情,廉太守将他举荐上来,作了滁州县令。
此人他考察过,虽然不是绝顶聪明,又有点儿好吃懒做,但好歹人品不差,家里底子厚,也不贪财好色,偶尔去武安的乐坊消费,从不赊账——反正他不上任还有别人塞进来,反正他又没啥毛病。
可惜这厮是个丧门星,刚上任一年不到,就出了这种岔子。
邹都尉道:“昨天去通知过了,今天早上还派了人去督促,不过这个时间……”
天色已晚,估计迎接的仪仗队都散了!
廉太守太息一声,无奈道:“现在派人抄小路,还能赶在太子之前过去吗?”
邹都尉瞅了一眼外头,摇摇头:“太子这个速度,估计赶去也是头碰头!”
只能求老天保佑了,希望这个懒汉不要太掉链子。
廉太守从袖中取出案卷,在马车的疯狂颠簸中又匆匆过了一遍。
越看越觉得有漏洞,虽然细微,但自己以前咋没发现呢?
他指出这几处,跟自己的难兄难弟分享应对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