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公子,你此言颇有些逆反之意,你怎么能为这群盗匪脱罪呢,你可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命悬于盗匪刃下?”何雨抿着嘴,双目若有若无间透着一丝恨意。
“民之所以愚,是因教化不达,民之所以逆,则因生活困顿,如此才会遭受不法之徒的蛊惑。”
赢奕微笑道,“圣人教化,天下大同,而你觉得这个世界大同了吗?真做到了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如此生死不足为奇,杀戮亦不足为惧,将军也只有一腔热血,敢于荡尽天下不平,却无法真的让天下太平。”
何雨正犹豫着如何反驳,此时却没了反驳的理由,他深深的看了赢奕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突然想听听这个身份神秘的贵人,对这个世界又有怎样的见解。
“公子不妨说说,这世界最终如何才能走向天下大同?”他一沙场将军,这时却与赢奕论起时政来了。
赢奕也在心中思索,纵观古今,这样的大同社会他是否见过?上有秦皇汉武,下有唐宗宋祖,一代代将相帝王,最终也没谁能让世界大同,他又何德何能为帝王作想?
法治,政令,约束?不过是上行齐政,下行其效,都有规避的方法。
经济的发展,生活的舒适,这些都不足以喂饱人性欲望,所有的百无禁忌,都是因为人心无法自律。
思来想去,脑海中好像有了一抹灵光,“无为而治?”或者说“克己而治!”能让人间大同无非于此,人人皆能克己,人人便有了自持,这便是不治,而自治的大同世界。
赢奕只答了两字,“克己。”
何雨却是良久无法回过神来,克己说来容易,每个人只要自持,数以亿万的人便有了坚守,可说来越是简单的事情,做起来也许永远都无法达成,毕竟人心难测,又有谁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如此。
想不通,何雨便不在多想了,心下对赢奕更是刮目相看。即便是陈国的宰丞,也未必有赢奕这般的见识,命牌也许能作假,但是帝王的气质却无法假造,赢奕这份出尘的气质,一看便是接受过及其良好系统的教育。
那份内涵,那份外露出的谦逊,绝对不会作假,何雨此时更是相信了顾辞所说的,赢奕此人帝王贵胄,上古遗孤,如此磅礴大气,与生俱来之。
何雨避开了方才的话题,此时话锋一转,又回到了赢奕身上,“公子方才还问末将何谓上朝气象,而公子身上所显露的就是上朝气象,能纳百川之流,亦能扶摇九霄之上。”
“方才公子想听大唐景象?”
“那末将不才,便将书中见闻说与公子听,也让公子了解人族之主此时的状况?”何雨有些犹豫,赢奕是上古遗孤,世传始皇无道,荼毒生灵,太宗圣人率万族奋起反抗,覆秦而立唐,延续十万年国祚。在赢奕面前描述唐国的盛况,何雨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害他的自尊。
“无妨,将军且慢慢道来,盛世上唐,我也有所耳闻。”赢奕打趣道,缓解着何雨的尴尬。
“那在下不才倒是可以给赢兄当一回说书先生,若是说得不好,你可别笑话我。”两人尴聊之间,何雨也是将记忆中所有关于大唐的听闻和盘托出。但是听闻便足够赢奕对唐朝有些许浅薄的认识了。
“天朝上国,威服四海,地域之广横跨上清天四大洲。宗者如过江之鲭不计其数,尊者如沙海一粒,难以计数,一朝国运沿袭万年,可予文士文位,可予武夫将位,位列仙班与国同寿。
“吐纳天地,气势何等恢宏,壮阔。”
赢奕能听出来何雨口中对唐朝的敬畏,谈论起唐朝强大,自然便有一股本能的颤栗,那唐国已然通天,是为建木,非人所能撼动。
赢奕却是没什么感觉,他不曾经历过战斗,每日无为碌碌,为了生存而生活。
且行且安,灵魂早已不在起舞,庸俗而又孤独,在他的内心,也就只剩下了宁静和苟活,日复一日。
赢奕哑然,仅仅只是位列仙班与国同寿这一项,便让世人趋之若鹜。唐国的威势,已经深入了这九界的每一寸土地,“既然上唐恐怖至此,将军何不将我杀之以绝后患?”
“此时将军恐怕早已印证了我的身份,若是被上唐知晓,将军包藏逆贼,恐怕会给陈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吧?”
“公子不要在调侃末将了,上唐虽然恐怖,但却远在天边,公子看似羸弱却近在眼前。”何雨恭敬道。
“能与整个九界为敌的家族,其底蕴又岂是我下界一名小将所能对抗的。”
“我若是对公子出手,恐怕彼时的陈国才有灭国之难。”何雨直言道。
在何雨的心里,上唐遥远,触手再长,也管不到神州大陆,而赢奕就在眼前,这才是他或者说陈国的大机遇,对于如何选择,以何雨的精明又岂能不知。
这便是二人的缘分,不是何雨被迫选择了赢奕,而是赢奕幸运的遇到何雨这般有长远之见的人,所谓无巧不成书。
两人言语间便下了华辇车,赢奕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踏上这异界的山川土壤,不多时两人联袂而出。
夕阳的余晖下。乔木入云,可通苍穹。
眼前便是一片原始森林,林中弥漫着一股诡秘而深冷的气息,着眼往那层林深处去时,一股冷冽之感由自生出,这那是生机焕然的乐园,在嬴奕的心底,这处址犹如深渊。在你凝视它的时候他也正咧着血盆大口欲将人吞噬。
一米米西垂的阳光穿过茂叶形成无数的枷锁,正困锁着那林深目光难所及之处。一道道光芒射下,而后散去,如此复往不止。
嬴奕心中愈发觉的恐惧,只要稍将目光注视向层林深处,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拉扯之力,将整个人的心神吸入其中,赢奕打了个机灵,不暇思索的向着一旁穿着盔甲的青年道,“何将军,此地颇为诡异,若队伍穿越山谷,恐生变故,您看绕行可否?”
嬴奕初来乍到,虽然对生死无谓,此时能以回生,得天地再造,自然不敢轻易言死,自是小心谨慎得紧。心血来潮之下感受到危险自然得立即告知这队伍的主事之人。
即便其主一意孤行,但是在他的提醒下,也会有所警惕,再不济也不会冒冒失失的将整个队伍葬送这荒山野岭。
“赢公子,不妨事,您不是我陈国之人,必然对于陈国道路不熟。”何雨慷慨的边说着陈国风光,边讲着风土人情,示意赢奕莫慌。
“此地正是我大河府商贾南来北往,通往域外异国的唯一通道,而这徊风峡谷却是必经之路。若是绕行便要绕过这千里山脉了。”
将军打量着嬴奕,也是发现了赢奕颤栗的身体,原本心中的几分敬佩荡然无存,心中不禁念道,“亡国遗孤果然胆小如鼠,风声鹤唳。”
“区区盗匪而已,本将也不打算夜行,白日里我们这数千人的队伍,谅盗匪有十个豹子胆,也不敢前来袭扰。”
将军打量着嬴奕,而后目光又幽幽的探了探通往山谷的去路这才继续说道,“你恐怕不知这分明是条纵横数百里的峡谷。为何我们将其命名为岭。”
八百年前,周历236年,贵霜帝国来袭,一日战败北凉三十万铁骑,七日之内外族大军攻城拔寨连下108城,所过之处鸡犬不留。一时间,陈国北地尸横遍野,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易人为食。
家国倾覆之际,剑圣摩柯义愤而出,穷尽毕生之力,一剑开元,剑斩苍山,剑气纵横三天三夜不散,既便远在陈国王城,在寅时深夜也能看见这北地掠起的剑光。连绵数百里的天堑,终在摩柯三日三夜的不懈下,被剑斩出一条接连南北的通途。
原本横跨东西视为商周长城的祁连山脉被一分为二,自此陈国境内大军得以驰援北地,而北地流民也能回归国内休养生息。
外虏势大,帯甲百万,更有屠千万人之威。领军人物亦是三名九境神将级修者镇压大军,摩柯剑圣使逆秘之术耗尽命元方才击退三名神将的围攻。
经此一役摩柯剑圣也身负重伤,回到都城不久便避世不出,从此陈国上下在不闻剑圣之名,甚至数百年来,陈国修炼界在无任何修者能窥入九境。
嬴奕恍惚一阵,这原本是连绵不绝纵横百里的山岭,只是后来人为开辟出来一条峡谷罢了。
三天三夜,以一人之力,开辟连贯数百里的峡谷,所有阻碍着大军前进的高山。在摩柯的剑下,不过眨眼便被蒸发掉,这是何等惊人的破坏力,那裂石开山的震撼场面,又是如何灼耀人心。古来的一切嬴奕无法想象,恐怕核弹爆炸,都无法与其比拟吧。
听闻摩柯的事迹,初来乍到的嬴奕,似乎对这新的世界有了一些浅薄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