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倾,暮光恰好,郭嘉再三邀约,赢奕只得零受。他也不理会愣在原地的公主、将军二人,带着赢奕自顾便扬长而去。
两人对郭嘉却是无可奈何,郭嘉上有博古通今之略,下有经天纬地之才,岂是轻易能招揽到的。
她们虽然在郭嘉身上找不到突破口,但郭嘉对赢奕不暇掩饰的刻意巴结,反倒让她们看见了其中的契机。
不约而同的两人看向对方,心中所想却是不谋而合。
既然无法打动郭嘉,那为何不从郭嘉重视的人身上下手?等郭嘉二人走远,她们两人也相继吩咐下属,各施计策。
赢奕此时被郭嘉连拖带拽,他心里那是一个张皇失措。生怕被郭嘉卖了还不自知。
本就有事怀身,赢奕出门时便有了计划,心想背着药篓,左手拿起千草集,右手拎着药篓,寻迹这莽莽山河间,一睹田园风光,寄情山水之间,这样的人生岂不快意。
不过凑了个热闹的功夫,便被人盯上了,别看郭嘉身形消瘦,可此时对着赢奕连拖带拽的,丝毫没有弱不禁风的样子。
郭嘉还是那种话痨子,唠起嗑来,天南海北,古往今来,无所不谈,不过那些奇闻骇事,倒是让赢奕听得津津有味。
“有些女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边走着,郭嘉边说道。
“我口气可没你大,你除了想亵玩,还想屋藏金娇。我也就远远的看一眼罢了。”赢奕鄙夷道。
“方才我本想应那二位之邀,可转念一想,去则易,离则难。”
郭嘉摇晃着折扇道,“这顿白食可不好吃,愚兄不才,却也不差那一席山珍。”
赢奕随口问道,“你我萍水相逢,亦无人情往来,又非亲朋故旧,为何要请我吃酒?”
“与弟一见如故,便有万千欢喜,愚兄素来爱成人之美。”郭嘉打量着赢奕道。
赢奕也没作多想,想来旧时风骨便是这般,见到喜欢或者欣赏之人,便有了结交之心,而此时赢奕也是迷迷糊糊地,虽然一再推迟。
但他心中却有着对这个新世界的万千疑惑,他太想从郭嘉身上找出些端倪来了,如此便跟上了郭嘉,随着郭嘉穿街走巷。
为何这异界,会有郭嘉,还能从郭嘉口中不时听到些汉末风闻,这些疑惑,眼前只能在郭嘉身上找到答案。
说话间,两人便步入银杏老巷深处,红楼高筑,一条漠河横跨燕云城,漫开的千年古杏树错落有致的生长在河岸边上,沿河而上亦有十里繁花,雾气笼罩着寒水,月光笼罩着白沙,隔着悠悠的江水,不时能听见歌姬吟唱着时短情长。
漠上的风月,在泛黄的落叶下,透着一股忧愁的感伤。
漠河的风光,赢奕自是感受不到的,郭嘉此行没选大道,而是一路刻意避开人群,选择的路线也是人迹罕至。
看郭嘉那闲庭信步的模样,倒是熟门熟路。领着赢奕在迷宫一般的深巷中七拐八弯,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家青楼的后门前停下。
两人到了古巷深处。
朱门外,赢奕疑惑道,“我说好大哥,你这是做贼呢,有大路不走,你走小巷。有前门不进,你闯后门?”
郭嘉匆匆的瞥了赢奕一眼,却是微笑道,“愚兄虽不才,但在这十里风月场中也算薄有才名,若是我走大道,一路上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个老鸨拦住去路。”
“毕竟都在圈里混,驳了谁的面子,都不合适,只能行此下策。”
郭嘉赔笑道,“吾弟莫怪。一会愚兄安排几名绝美的琴师名伶向你赔罪。”
“这郭嘉还是个小白脸?混圈男?”赢奕心道,深深的看了眼郭嘉,他又觉不妥,此时尴尬道,“我身上可没带钱,喝酒可以。找小姐姐探讨人生,我可消费不起。”
“小姐姐?这个称呼倒是不赖。”
郭嘉徐徐说道,“秦兄切莫妄自菲薄,愚兄也只是虚长你几岁,才在圈内混得些名声。
“若是秦兄与我一般年纪,声名恐怕与我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彼时群芳笑靥尽为你开。”
赢奕心中却是鄙夷了起来,虚名何用,还不如钱来的实在,女人的现实他可是历历在目,对于物质的享受和钱财的痴迷,可以出卖自己所能出卖的一切,六亲不认的事情也能做得出。赢奕此前可是被深深伤害过的。
所谓戏子无情,不过为财帛而舞,婊子无义,摧眉折腰侍权贵。仅凭八斗之才,三寸不烂之舌,口袋里若没点硬货,也是不受待见。他也不知道郭嘉为何能如此自信。
郭嘉敲了敲门,不久便有女婢来迎。郭嘉先入,赢奕却是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进门。
“奉孝,你真的不是在害我?”赢奕犹豫道。
被顾辞捉弄了一番已然债台高筑,现下只能卖身还债。赢奕对异界之人总是抱有几分警惕,赢奕虽无害人之心,但是难免他人有不轨之意,多几分小心也是理所当然。
若是此时郭嘉在捉弄他,难不成他还得在这青砖粉瓦间刷盘子不成。
郭嘉催促道,“秦兄,花前月下,时不待我,你这犹犹豫豫的模样,可没有英雄气概。”
“今晚真的你请客?”赢奕仍有犹豫,不敢进门。
郭嘉也不着急,继续向赢奕邀请道,“我请我请,既然是我邀你吃酒,自然由我照拂一应花销。”
赢奕深吸了一口凉气,为自己壮胆,“死就死吧,不就是喝个酒,我还怂了你郭奉孝不成。”
两人刚刚入座,青楼老鸨便招呼起了自家姑娘前来向郭嘉问安,“姑娘们,郭公子可是漠上难得请见的大才子,都快些出来,给郭公子请安。。。”
阁楼上,长廊边,一时间千娇百媚云集,端的风情万种。
郭嘉也只是抱扇一拜,表示他来了,举止含蓄内秀,又不失礼仪。
赢奕仰头看向阁楼,一时粉妆玉琢,美女如云,不由的便咽了咽口水,所幸,没有失态。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隔桌的一名文士似乎与郭嘉认识,见郭嘉到来随即拱手搭话道,“茶围才刚刚开始,奉孝兄今日莫非也是为了与花魁共度良宵而来?”
杨修的目光中抱着一丝敌意道,“木槿姑娘可谓国色天香,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不亚于一亲三姝芳泽。”
两人间目光转向了说话的那名雅士,赢奕自然不认得此人,郭嘉则是点了点头示意见过。
郭嘉兴致不高,只是随口回道,“没想到祖德兄也在,不知祖德兄今日是寻花,还是问柳?”
杨修抿了抿杯中清酒,方才不急不缓的说道。“若你不在,自是寻花,你既来了,那问柳又有何妨。”
杨修言下之意却是你郭奉孝不来,他便小酌几杯,闲谈风月,你郭嘉既然来了,那便要争上一争,也看看是你才高八斗,还是我学富五车。
“茶围是什么?”赢奕不解,出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向郭嘉问道。
“谁家的药童如此放肆,没见我与奉孝在谈话?”杨修怒视着赢奕,作出一副冷酷姿态。
被杨修呵斥,赢奕下意识的便缩了缩头,生怕引来了麻烦。郭嘉则是镇定自若,视杨修于无物,自顾的回答起了赢奕的问题。
郭嘉目光转向舞台上,余那薄纱般的屏风后,有一名女子身影绰绰,她便是今日的花魁。茶围文斗之后,便是由花魁择选出倾慕之人共赴良宵。
“所谓茶围,那就得先说说,什么叫寻花问柳了。行里话,寻花,寻的就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姬琴女。而问柳,则是破了处子之身的娼女,除了歌舞琴棋,亦可共度春宵。”
“茶围则是青楼每月举办一次的夺魁活动,先由青楼选取出一名未曾落红才貌俱佳的绝色女子,为本次茶围的彩头。而后迎来文人雅士,王公贵贾进行文斗博取花魁的芳心,由文斗遴选出所来俊彦的佼佼者,成为今夜入幕陪寝的对象。”
赢奕听罢恍然大悟,原来古代逛个青楼,远比他想象得复杂得多了。
郭嘉提点完赢奕,方才继续对着杨修说道,“漠上花魁若有十枝,我已独占其八,今日确无寻花之心,亦无问柳之意。”
郭嘉随意答道,此时目光却是转向赢奕,“吾弟初来,今日特意带他来一见这漠上风雅,也会一会漠上的诸位俊彦。”
“就是不知祖德兄,可敢与吾弟争上一争?”郭嘉挑衅的说道。
杨修打量了眼赢奕,见他其貌不扬,气度暗弱,却是讽刺道,“都说漠上才气如有十斗,你郭奉孝独占八斗,今日莫非是怯场了?推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敷衍我等?”。
面对杨修的挑衅,郭嘉反而向赢奕评点道,“那个叫杨修的,是有点小聪明。”
“但是为人猖狂得很,要不一会文斗,秦兄上去会他一会?”
杨修气恼道,“郭嘉,你未免欺人太甚,就凭你也能与荀彧兄并称漠上双壁?”
杨修眼露凶光,咬牙切齿道,“不过虚有其表,名不副实。”
郭嘉环顾四周一圈,点头道,“对,对,我倒是忘了,你们漠上七贤,除了你还有那几位来着?”
郭嘉没有口下留情的意思,继续挑衅道,“你若想与我争,一会先胜吾弟,你我在切磋不迟。”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凡文人骚客,自负才情,岂愿屈居人下,争风吃醋,声名高低,从来都是文人将倾轧的导火索。
赢奕看了看桌上刚刚摆上的酒菜,嘀咕道,“我就知道郭嘉不会这么好心,白请自己喝酒,屁股都还没坐热,就给自己出起了难题。”
“杨修,荀彧,郭嘉?”这些线索联系起来,已经不难看出这异界的人或者历史的痕迹,若有若无间,带着些华夏东汉末年的影子。但这方世界有九重天,眼前看到的,未必与心中所想的相符,赢奕只好在观望观望。
杨修也是个狠人,本身才名就不及郭嘉,此时郭嘉以文士排行来揶揄自己,他也没办法反驳,风评不及郭嘉这是事实。既然郭嘉已经出手,那杨修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书童,在他看来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杨修走到台前,随后手指向赢奕道,“我有一首诗文,当年离开书院所作,请赐教。”
杨修走上台前,便有婢女为他展宣纸研墨石,此时正等着杨修落笔成诗。
忍泪相看酒共持,一生心事几人知。
年年折尽东亭柳,此别绵绵无尽期。
展开宣纸,七言短句展现人前,随杨修前来的儒生纷纷叫好,“好一个一生心事几人知。”匆匆一瞥感天地苍茫,岁月流光。
“好一个此别绵绵无尽期。千徊百转,一言道破爱恨痴缠。”
台上诸人多有附和叫好,夸赞杨修文笔之精炼,意境之悠远。
赢奕与郭嘉却是相视一笑,对于杨修的水平,赢奕心中已经有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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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诗秒绝,可传达天下。”
伴随着儒生们的夸赞,赢奕也在郭嘉的怂恿下走上舞台。
见少年上台取辱,文士们纷纷凑在一起调侃道,“名不见经传的后生,也敢挑衅祖德兄,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议论声烦,赢奕却是不以为意,前世的他听过太多的诋毁,受过无数的谩骂。但是那又如何,今时今日,有了整个世界灿烂数千载的文道加持,眼前这些人的智慧,又如何能与华夏的那些圣贤比较。
眼前的这些妒忌,谩骂,讥讽又算得了什么。他一眼望去,目空一切,一步踏出,自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
郭嘉端坐着,品着杯中烈酒,他展眸看了看赢奕的状态,宠辱不惊,从容不迫。在他的身上仿佛有股君临天下的气势,他往台上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的理直气壮,义无反顾。
此时,此刻,月下,风中,赢奕那目光间的深邃,让他无法看透。
郭嘉的心中不禁有些莞尔,目光间更是充满了期待。
赢奕没有提笔,只是对着那名研墨的女子道,“姑娘识字否?”
“自然识得。”
“那在下可否请姑娘执笔,我念,你写。”赢奕询问道。
穿着罗衫的女子也不疑有他,提起笔,便等着赢奕开口。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