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素有仁义之名,但施展这份仁义的对象却从来不包括蛮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蛮族,宋军的手段与仁慈可谓毫不沾边。
在大宋与北疆的百年血战中,双方你来我往,皆是没少在对方的领土上干些烧杀抢掠的勾当。
夺其财,掠其粮,杀其人,抢其女,这对双方而言早已成常态。便是二十年前由姚东明与郭仪所主持的那场北伐,宋军也是抢了个痛快后才扬长而去。
是以,眼下听见郭羽教他们约束住自己的手下,镇北军的众将皆是有些不解。
“这…”
肖火火迟疑道:“将军的意思,可是要教兄弟们做的不要太过火?若是如此…”
“不是。”
郭羽看向他,“本将军要的就是教他们什么也不做。在北境时如何,在这里便如何。”
“将军若是想施恩,只怕挑错了对象。”
正巧从外面回来的梅韫桦听到郭羽所说后,当下皱着眉走到大堂中央,沉声道:“北境之人向来视蛮人为死敌,蛮人也是一般。将军如此做,城中之人非但不会感激,只怕还会教他们以为我军实力不济,从而主动生事。况且我军新占疆南,根基未稳,如果不施展些手段来镇住城中蛮族,只怕…”
“施展什么手段,烧杀抢掠么?”
郭羽摇了摇头,“若是如此,非但不会震住城中百姓,只怕还会起些反效果。”
“但…”
“这是军令。”
男子面色一肃,“不管原来如何,既然当下我是这个镇北将军,那镇北军就该听我的。”
镇北军的众将见状,俱是沉默下去,不过脸上神情都是隐隐带了些不赞同的意思。
“来到北疆就抢蛮人,往后如是与西雍新齐交战,那是不是还要去抢他们?那样等回到大宋,岂不是连宋人都不放过?”
实际上,他倒也能理解镇北军众将的想法。毕竟两国积怨已久,而这怨气也大多都是由兵卒发泄在对方的百姓上,今日我抢你,明日你杀我,你夺我钱粮,那我就抢你婆娘。
但这不代表有些事情就该放任,此端一开,便永无尽头。若是纵容下去,不但镇北军要完,他一手练起来的白袍军怕是也要被带歪。
是以,无论是为了自己心中所图,还是遏制住这股歪风邪气,郭羽都必须把他们给摁下去。
“大宋以仁著称,宋军更是被世人称作仁义之师,可别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就把这些东西全给丢了!”
镇北军的众将听到这里,皆是有些汗颜,各自低下头去再不说话。
“拿下疆南,对这次北伐来说,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开始,这代表我军的北伐行动取得了初步胜利。”
郭羽继续说道:“三军将士连日行军,早已疲惫。纵然此次攻城未损一兵一卒,也应当休整几日才是。接下来,本将军打算在此城中待上三日,三日后再开拨北上,众将以为如何?”
对于他的这番话,堂中诸将自然不会反对,纷纷点头称是。
“镇北将军接下来打算的是?”
梅韫桦开口问道。
此次宋军北伐,名义上是帮助蛮族王室平叛,但真正为的却是缓解北方的压力。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帮着蛮人将蛮族打残。
这么一来,大军接下来的动向便要好好考量一番。
直捣王城自然是不可能,疆南与王城之间实在是不算近,即便大军能开到王城脚下,凭借北伐军的数量也不足以吃下蛮族的王城。而如果不直接北上,那么便只能去取宁宛或者白台。
前者由狼主呼延廷把守,能从二十年前那场仗中幸存,且还一直到今天都坐在狼主的位置上,其能耐自是不可小觑。想要取宁宛,显然不可能像取疆南那般简单。
后者乃是前狼主义渠疾的领地,义渠疾死后,城主便换成了个叫乌祜的人。这人没甚本事,手下兵马也不多,攻取白台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问题在于,白台与东芜相近。如是大军兵发白台,王明华显然也会掺上一手。虽说与其合军一处也算好事,但那样宋军的行动难免要受到制约,至少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自由。
正因如此,梅韫桦很想知道,郭羽接下来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是向西与呼延廷硬碰硬,还是向东挑软柿子捏,又或者…
“分兵。”
郭羽站起身来,朗声道:“本将军打算兵分两路,一万向西取宁宛,一万向东拿白台。”
此话一出,场中的众人皆是被惊了一惊。
他们这趟本就只带了两万人,怎么看都是有些捉襟见肘,然而郭羽竟然还要分兵,这简直就是…
“荒谬!”
程琪雪冷声道:“贵军统共也不过两万人,还要分兵,难道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殿下何出此言?”
郭羽笑了笑,“先前本将军说要一日内拿下疆南时,殿下便不认同,可如今我等还不是来到了这疆南城主府中?如今分兵取二城,殿下又安知本将军不会成功?”
“此二事又岂能作一般考虑?不说白台,宁宛可是由狼主呼延廷镇守,城中兵马数万,单凭眼下的宋军怕是都难以取胜,若是再分走一般,岂非自讨苦吃?”
程琪雪道:“便不说兵力差距悬殊,单单一个呼延廷便也不是好相与的。其人称号狡狼,乃是昔年六狼主中最为阴险的一位。虽然武道不济,但无论是为人,还是用兵,都颇为狡诈。”
“即便是二十年前对上你父亲,呼延廷都能做到全身而退。以一万军与其为敌,何异于自寻死路?”
在程枭涯的诸多爪牙中,如果说完颜博是最令的程琪雪痛恨的人,那么呼延廷则无疑是令她最头痛的那一位。
就像她说的那样,呼延廷为人极其阴损狡诈,就好似一只老狐狸。在手段层出不穷,教人实难应对。
当初也正是因为此人的,他们才会在战场上连连失利,从而丢掉王城。
对于这样的对手,程琪雪实在不认为分出一半的宋军能与之对抗。
“这些本将军都知道。”
对于程琪雪所说,郭羽显然并不在意,他摆了摆手,笑道:“可那又如何,当初他确实全身而退了,但也只不过是他自己而已。他手下的大军,到最后还不是被杀了个七七八八?”
“既然家父能用一万人把他从疆南赶到王城,那本将军就同样能用一万人攻下他的宁宛。”
“……”
看着郭羽那异常自信的模样,程琪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理智告诉她,这个人带一万人去攻打宁宛纯属是在自讨苦吃,可偏偏她心里又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他可能真的做得到。
从初战,到攻克疆南,郭羽已是完成了两次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纵然分兵听起来极为荒唐,可是谁又能说他真的就做不到呢?
或许,他们郭家的人皆是如此。
父也好,子也好,就喜欢做一些不可能之事。
正是因为这样,哪怕心里极其不认同郭羽的想法,程琪雪终究还是没有再反对下去。
“不过殿下说的也不无道理,呼延廷怎么说也还算个人物,不可太过小看,所以…”
郭羽道:“届时便由本将军领着白袍军对付他吧。至于白台…”
他转头看向刘河。
梅志盛留守北境,眼下分兵两路,另一路的领军人选自然也就落到刘河头上。虽说郭羽并不知他打仗的能耐如何,可既然其先前能统领镇北军,那怎的也有些本事。而且白台不比宁宛,守城的是个麻瓜,交给刘河应该并不大碍。
“不知征北将军可敢独领一军?”
闻言,刘河愣了愣,随即抱拳应道:“末将定不辱命。”
“好,那三日后你便领镇北军开拔,向东攻取白台。此外,白台与东芜相近,我军此来既然是助北疆王室平叛,那想来右贤王自然没有坐视之理。”
说着,郭羽看向程琪雪,“还请殿下修书一封送往东芜,请贤王殿下出兵南下,到时两军合兵一处,白台断无不破之理。”
听见这话,程琪雪脸上泛起少许讶色。
她原以为郭羽选择分兵是想趁机多占些北疆的城,结果这人竟然主动请求合兵。
要知道,按照先前的约定,只有宋军单独打下的城才会割出,若是有疆人相助,那便算不得数。郭羽此举,倒像是在向他们示好。
“好。”
诧异中,程琪雪点了点头。
“另外,为了避免误会,还请殿下拿出样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以免到时两军发生些不必要的摩擦。”
“郭将军如是担心这些,分兵之后本殿下随刘将军那一路走便是。”
程琪雪皱眉道。
“那怎么行?”
郭羽笑道:“殿下如此美人,本将军自该带在身边,又怎能舍得让旁人带着走?”
开玩笑,要是让程琪雪跟在刘河那边,王明华怎可能会任由她待在宋军之中,还不得想方设法的把她救出?届时没了人质,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