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南,鲁淮王府。
帅堂之中,朱重八看着眼前的汤和,厉声喝问,“你真对得起咱?第一次让你看家,你让花云烧了庐州的粮草。这次让你看家,居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刘福通韩林儿。汤和,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前日,朱重八率领齐鲁军残余逃回济南城中,出征时最顶峰阶段的兵力一度达到二十万,而现在齐鲁军上下加起来也不到十三万人马。朱重八心中有团火,无处发泄,恨不得抽刀杀人。
而且城外不远,据说元军的大军已经来了,他即将面对的,又是激烈残酷的守城大战。
胜败乃兵家常事,朱重八内心坚韧,他觉得只要有人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可是回城之后质问汤和,刘福通被杀的,得到的却是一个不知道的答案。
“你身为济南留守将军,到底干什么吃的?”朱重八继续骂道,“几万人给你,你居然连两个人都看不住?让咱背这么一口大黑锅?”
汤和站在朱重八面前,心中惊恐。自从到了山东,朱重八势力膨胀之后,越发的有主公的样子。老兄弟们,再也不敢随意开玩笑。
“重八......”
“嗯?”朱重八拉长音调哼了一声,眼皮抬起。
“主公!”汤和赶紧改口,“看守刘福通那一队士兵,在刘福通死后也没了踪影,俺觉得咱们这边怕是有别人的探子,只不过还没查明!”
“还用查?刘福通死了对谁最有利?”朱重八喝问。
汤和想了半天,“俺也不知道对谁有利,刘福通和韩林儿都是红巾军.......”说着,似乎恍然大悟,“莫非是朱小五?”
“你还没笨到家!”朱重八冷笑,“咱一直奇怪,为啥山东这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小五那边都能知道,现在看来他是在咱的身边埋了一个探子。而且这探子在咱们这边身份还不低,不然如何能做得这么无声无息?”
“不能吧!”汤和想想,“咱们这边跟着您的,都是咱们老家的老兄弟,都是淮西人。”
“他朱小五也是淮西人!”朱重八开口打断,“走,你带我去刘福通死的那地儿看看!”
说完,二人带着亲兵,直接赶到了刘福通和韩林儿生前居住的小院。
出事之后,汤和病人查看了尸体之后,这房子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根本没有动过。也找了衙门里积年的衙役来看过,但是毫无头绪。
朱重八冷着脸推开门,顿是一股腥臭之气,墙壁上,地上,炕上满是黑色干涸的血迹。
随后他慢慢走到屋里,眼神不住的在屋里打量。
“衙门里原来那些善于破案的衙役说,探子一行五六个人,是从后墙反翻进来的,走到时候也是原路,他们的脚上都用棉布包着,留下的脚印看着都一边打。而且脚印到了墙外,就没有了。”
“后来俺又找了两个猎户,让他们用猎狗试试,也是啥都没查到。自从你出征之后,济南每日都宵禁,闲杂人等。”
“等会!”朱重八的目光,忽然落在一处模糊的血迹上。
那片血迹在炕桌的边上,在席子上呈现不规则形状分布,现在看着黑红色一片,很是模糊。
可是朱重八觉得,那绝对不是正常流血流出来的。
当时发现刘福通和韩林儿尸体的时候,两人都是趴着死的,趴着死的人,流出来的血就跟小孩尿床的形状差不多。是一片的,而眼中的血迹带着棱角,似乎是被抹上去的。
忽然,朱重八脖子歪了下,仔细的看着。随后,眼睛慢慢睁大。
“主公,你看出什么来了?”汤和小声问道。
朱重八没说话,走到炕桌上,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划着,一撇一横一竖钩,大致是一个字的模样。
汤和也看出来了,“这是什么字?”
“咱们的兄弟,家眷都在济南吗?”朱重八忽然问道。
齐鲁军的规矩,家眷在集中在一起居住,这是朱重八控制诸将的手段。
“都在呀!”汤和纳闷的说道,“咱们在山东站住脚之后,从老家都接过来了!”
“你确定一个不少?”朱重八继续问道。
“这个也......”汤和犹豫道,“当初咱们从淮西过来,站住脚之后接人,有些兄弟的家人,不愿意离开故土。不过,大多数都是赖的.......”
啪,朱重八回头就是一个大嘴巴,汤和愣住了。
“咱让你管着这些,你就这么不上心?”朱重八怒道,“你是咱最信任的兄弟,办出来的却都是烂眼子的事儿!”说着,低声吼道,“去查,看谁的家眷来的不全?尤其是子女没来山东的,查个一清二楚!”
汤和半边脸都是肿的,小声道,“是!”
“你办的这都啥事?不该打吗?”朱重八忍着心中怒气,“这个探子必须揪出来,他做探子的肯定不会把所有家人都带来,绝对留了后手。不把他找出来,外有朝廷的大军,内有内贼,咱们怎么打?失去了山东,天下哪还有你我立足的地方?”
“哎!”汤和答应一声。
这时,外面忽然一个亲兵急冲冲的跑过来,“主公!”
“稳当点!”朱重八呵斥道,“元军来了?”
“元军........”亲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元军撤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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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最后的贤臣大将,察罕帖木儿被毛贵扭断脖子杀死了。
四十余万元军群龙无首,蛇无头不行。元军的将领们一边派人去大都报信,一边在原地等待。
但是有个人不相等,王保保要攻下济南,亲手杀了朱重八,祭奠他的养父。
可是他发现,他这个察罕帖木儿的养子,除了他们家族的五万人以外,其他将领,一概不理会他的命令。
甚至察罕帖木儿身前,信任的几个将领,贺宗哲,刁高,关保等人还都当他是个孩子,言语之中多有不屑。
王保保的问题,就是太年轻了。
而这些军头们,都是老奸巨猾。
察罕帖木儿在,他是朝廷的贵胄,是天子亲封的统帅。但是人死了,麾下众将都想争一争那个位子,谁也不服谁。
而且在一夜之间,四十万元军分成了许多派系。边关人马站在一起,山西兵马在一块,陕西的又自成一派。那些中原地区的兵马,则是谁都不挨着,坐看别人争斗。
察罕帖木儿生前一向宽仁治军,对待诸将可谓恩重如山。可他尸骨未寒,这些人竟然没一个想着给他报仇的,反而都想着更进一步。
王保保的心凉了,他有心亲自率军攻打济南,可是他只有五万人,而且这五万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并不是人人都承认他是少主。毕竟这支军队名义上,属于大元。
况且,就算他想打,也还要面临粮草不足的问题。察罕帖木儿的军需官,是朝廷任命的文官。那厮谁都不理会,只是在等朝廷派来继任大帅的命令。
一连等了几日,终于等来了皇帝的诏书。
同时,也让王保保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