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殿外,男子面上的面具掩盖掉底下的情绪,听了身旁人的话,却是轻笑一声,“二皇子确实有勇有谋,但为人骄傲自满,疑心又太重,就算我们帮他坐上了太子之位他也未必会觉得有我们的功劳,再者,二皇子城府深,难以控制,这样一个人,就跟狼一样,永远训不熟。”
“八皇子不同,虽然中了奇毒但仍旧受着陛下的宠爱,为人没有二皇子那样有心机,陛下一直犹豫的不就是因为八皇子的病吗,等治疗好他的病疾,不仅他会感谢我们,就连陛下也会因此赏识我们。”
江慎南一听,茅塞顿开,一副恍然大悟模样,看着穆玺的眼神都充满赞赏,多情的狐狸眼弯弯,笑了起来,“不愧是阿玺,想的可真周到。”
随后却是不忍皱眉,担忧道,“那这样的话,二皇子君延可就是一个最大的竞争者了,这可不好办啊。”
他想的这个问题穆玺怎么会没想到,在问出这句话后,穆玺难得却是沉默起来,好半天才开口道,“走一步算一步,先拿到药恢复八皇子病躯才是关键。”
“嗯。”江慎南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哦对了,之前淑仪传信给我,说云若楠想来沧溟国,让我们接她过来。”
听到久违的那个名字,这么多年,穆玺那平静如死水的心好像起了一丝波澜,他停住脚步,侧头看向他,“若楠?那便接她过来就是。”
江慎南犹豫一会,缓缓开口道,“不过我看淑仪信中挺急……哦不对,应该是云若楠急,她好像不愿意留在那儿了。”
“哦?是吗?”穆玺听了这话,唇角微扬,“怕是若楠早已恨极了他吧。”
江慎南顿了顿,“但是后天有一个皇族宴会,二皇子可能会有动作,我这里脱不开身,去不了夙临国。”
穆玺往前走着,缓缓道,“不慌,等过了这段时日再去接她,我来和她联系就好。”
……
日子渐渐过去,天气是越来越冷,就如同云若楠的心一样,越来越凉。
云若楠对穆飏彻底失望也是在那一天,一个……风雪交加的一天,让她再也没有办法去原谅他。
当时云若楠正在内殿绣花,只是用于打发时间,绣的是那翩翩桃花瓣,绣工并不算好。
突然,只听一个慌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直传到门口,“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直都知道小燕的这种急躁的性子,云若楠早也就不惊奇了。
果然,在云若楠心里稍微无奈时,内殿的门被推了开来,“娘娘不好了!”
云若楠眼皮子都懒得抬,继续刺绣,打趣道,“本宫可好得很,哪里不好了。”
“不是说您啊娘娘。”小燕似乎有些急,整个人手忙脚乱的,面上的焦急之色浮现开来,“是贵妃娘娘!”
“贵妃怎么了?”云若楠没有多大反应,顺着她的话问道。
“贵妃娘娘,怀孕了!”
“嘶……”
一语出,云若楠心头落了一下,一个不小心针头刺到了指腹,吃疼一声,收回手,看着那冒出血珠的指头,眉头皱了皱。
这才抬头看向小燕,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安贵妃怀孕了?”
“千真万确啊娘娘。”小燕说着,面上一副快要哭的神色,“今早太医过去查看,确实怀孕了,而且……半月前皇上还留宿过鸾音殿……娘娘……”
云若楠愣了神,迟迟没有从她的这番话里反应过来。
随后回过神来,轻磕了磕眼眸,用手帕轻擦了擦食指指腹晕开的血,接着拿起手中的绣针,继续绣着,“怀孕了不是好事吗,在皇上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儿女成群了,这又算什么坏事。”
明显察觉自家娘娘情绪并不算高涨,小燕更是明了,毕竟才没了孩子就听到了贵妃怀孕的事,任谁也不好受的。
她更希望娘娘能把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她这般沉默地强颜欢笑可真是看的心疼极了。
若不是之前见过娘娘失神在殿门口等皇上的样子,见过娘娘失了孩子整日整夜呆坐一天不吃不喝的样子,见过娘娘口是心非的样子,她还真就以为娘娘当真不会在意。
现在娘娘就在口是心非!
指不定心里多难受!
这样想着,小燕心里头更是苦涩的厉害,小心上前,“娘娘……”
云若楠抬眸,嘴角扬起一抹笑来,“怎么哭丧着脸?这不挺好的吗?皇上又有孩子了,应该高兴才是。”
说着还伸出手来在她嘴角捏了捏,捏出一抹弧度来。
小燕眼眶红了,鼻头一酸,泪水就流了出来,“娘娘,您要是难受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的。”
温热的液体流在她捏着小燕嘴角的指缝中,云若楠却是没有再说话,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就连脸上那装出来的笑也沉了下去。
将手收了回来,视线放在自己绣的那桃花瓣上,思绪渐渐飞远,似乎是在回忆。
随后扯开一抹涩笑,“本宫不难受,他既是皇上,那便定会佳丽如云,儿女成群,真正难受的,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从来都没有。”
不然就不会在她没了孩子的这个节骨眼上去临幸其他妃子,去戳她痛楚,让她这般难堪。
云若楠从没有想过,人与人之间的对比,会这么强烈。
当天早上查出来贵妃怀有身孕,当晚皇上便亲自去了一趟鸾音殿,第二天鸾音殿便赏赐了众多下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需要安贵妃去动手,就差吃饭如厕是他人代做了。
除此之外,鸾音殿还多了三位太医,时时刻刻关注着,各种补药安胎药,就连全部进肚的食物都要由太医一一把控,以免出了什么意外。
哪怕只是一个怀有半月的胎儿,也足够让皇上担惊受怕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云若楠却是一笑。
同样是怀有身孕的妃,一个被捧在手心悉心照料,一个却是惹人麻烦暗中铲除,这一对比,云若楠心里更是苦涩的厉害。
或许,他心里头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安贵妃吧,皇后之位只是他安排的一个棋子。
还有淑仪之前给自己说的那些,什么皇上一直都在意自己,贵妃落水中毒,他的明面袒护,对她也没有一点信任,打入冷宫那件事。
恐怕也根本不如淑仪所说,是因为受到贵妃一派的控制不得已而为之吧。
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她。
他在意的,只有皇权和天下。
外头的雪下的极大,院中那一棵大树也已经白雪皑皑,压弯了树腰,地上也铺满了白雪,纯洁又干净。
云若楠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任由大雪落在身上,踩在上面还能听到雪的声音,径直走向那棵白雪皑皑的大树。
停在树前,抬头看了一眼这大树,随后慢慢蹲了下来,伸出手,徒手开始在这底下扒开这厚厚的一层雪。
不一会,双手便已经被冻的通红一片,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扒开白雪,随后便扒开底下那层土壤,灰色的泥土和白白的厚雪混在一起,格外煞眼。
云若楠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一直保持这个动作,似乎是想把埋在底下的东西给掏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摸到了一个凹凸的东西,云若楠动作停了停,看着那冒出来的鞋尖,鼻子一酸,一下便模糊了视线。
云若楠抽了抽鼻子,将心头的苦涩感硬压了回去,随后便加快手中的动作,也不管雪多大,天气多冷,很快便把埋在底下的东西一尽给掏了出来。
那是一个篮子,篮子里面装的全是小孩子的衣物和鞋子以及一些小玩具。
那是之前和淑仪去夙城逛街时买的,当时的她还很期待着肚子里的孩子,期待着有一天他出生了可以穿上这些衣物玩着这些玩具,咿咿呀呀地唤着自己一声“娘亲”。
只是在她得知孩子没了的时候,为了不让心烦便把这些全部埋在了树底下,可每当看到这棵树她都会忍不住的去想到那个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世界的孩子。
她恨,她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他,同时她更恨穆飏,恨他的狠心,恨他的没有人情,哪怕只要他对她有一点点的真情,他都不会这样做。
本来以为过去了一个月她会慢慢放下心来,可是,在听到安贵妃怀孕了,还有穆飏的种种反应,她不得不承认,心里的落差感加剧,格外难受。
原来,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不见到这些物件她就不会心痛,可是,单单只是听到穆飏的名字,她就不由得想起来,心里便更加疼了。
疼得让她窒息,无法呼吸。
之前的情绪一直隐藏的很好,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可那最后一根压死她的稻草,就是贵妃怀孕穆飏如此关怀的态度。
失望,绝望,无助,心死在那一刻翻涌而来。
颤抖的手缓缓移向那篮子中的物件,在触碰到那柔软的布料时,再也是忍不住朦胧了双眼,失声哭了起来。
最后拿起来,将上面的泥土一一弄干净,捧在手心,低头,身形颤抖了起来,终究是没能忍住大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