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游戏，取下头盔，凌川看向窗外，隔着百叶帘，轮索和人影一跃而过，想来借由这届神启全球联赛，崇皇广告部又洽谈了新的广告，需要增添全息广告装置，这样的事年年都有，便也没有过多关注。
最后环视一圈生活了十年的办公环境，凌川拿起桌边的文件袋，缓步走出了办公室。
室外便是长廊，为了不被经常打扰，他的办公室与攻略部的区域隔开，所以离开时也不需要经过部员。
电梯门口，楼层显示处不住的变换，凌川驻足了片刻，在电梯即将抵达30层时却突兀的选择了离开，走向了那道常年无人选择的楼梯，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只是突发奇想，总之今天他想从这里离去。
一层，两层，兜兜转转，当楼层指示到达二十层时，一道优雅的背影正面向窗台沐浴着霓虹灯光站在那里，无暇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透露出旁人从未见过的柔美。
“莫冉？”凌川有些惊讶。
莫冉回眸一笑，“行啊，一个背影都能认出来，说，是不是平时经常偷看我。”
片刻的惊讶很快释然，十年相处，多少有些潜意识的默契，来到莫冉身旁，靠在墙边的扶手上，凌川问，“在等我？”
“不然呢？在这里邂逅爱情？”
凌川无奈，“就那么确定我会走楼梯？”
“赌一赌嘛，赌对了不是显得很浪漫吗？”
“赌错了呢？”凌川问。
“堵你家门呗，又不是不知道地址。”莫冉毫不犹豫。
凌川轻笑，仰头看向窗外的绚烂世界，“一转眼十年了。”
莫冉拉着扶手，俏皮的踮了踮脚，“是啊，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应聘你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句“拥有我就拥有了整个世界”着实把我家老爷子雷得不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哪个直播平台来的土味尬主呢。”
凌川也想起了当时的场面，别有深意的看了莫冉一眼，“最后还不是被你录用了，怎么，那时的你喜好这口？”
莫冉嘿笑道，“如果我说对你一见钟情，你信吗？”
“哈哈，差点信了。”
“钢铁直男果然没有情趣。”
凌川笑而不语，莫冉也不再说话，数十秒后，莫冉扭头看向凌川，怅然道，“真的要走？”
借助窗外的灯光，凌川的面容平静的像是一汪古井，他点了点头，叹息道，“你了解我，比起充当一个旁观者，我更想参与其中，做梦都想。”
“可问题不能只看一个角度，你看唐灵，文远，宋兴，刘磊，哪一个不是从你手中诞生的王者，你至始至终都不是旁观者，你也在参与，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累了啊。”
没有过激的反驳，凌川只用三个字就击垮了莫冉的说辞。
“你累了，那唐灵呢？她怎么办？”
“小丫头？她已经独当一面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莫冉，醒醒吧，看看这个繁华的世界，未来的全息技术只会越来越推广普及，各类拟真产业将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前发展，现在老一辈就连买菜，购物，跳广场舞都会在全息世界里相约而行，当世上万物都与拟真技术关联，你觉得我会成为什么？”
不等莫冉开口，凌川自嘲答道，“一个生活在【上世纪】的古代人，可能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因为我无法进入全息领域。”
莫冉坚定道，“不，你当然可以，这十年你不一直都在《神启》中存在吗？”
凌川否定，“你太小看FNC了，知道今天登入神启我重连了多少次吗？一百六十三次，这十年来，我的脑电波异常几乎每一年都在恶化，是，也许明年，后年我还能进入其中，那十年后，二十年后呢？还进得去吗？”
“你也说了，十年二十年后全息技术会空前发展，怎么就判定无法研究出解除FNC的方法？”
凌川苦笑，“其实你明白的，之前不是没人讨论过FNC综合症，可事实便是，全球一百亿人口中仅有一千人有几率诞生这种病症，且这种病症除了影响脑电波与虚拟拟真技术的关联之外，并不会危害人体，如此特殊，世界组织根本不会耗费庞大的资金和心血去设立研究组，何况样本数也不足以支撑这项研究。”
莫冉语滞，尤其是那抹苦笑背后深藏的绝望和认命，让她感到深深的痛惜，在人前，她是崇皇俱乐部的主人，享受着女王般的荣誉，挥斥间可以决定无数事宜，可在凌川面前，她却是一个无能的弱者，除了从凌川那里获得帮助，什么都做不到。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过？”话已至此，再去挽留便太自私了。
凌川道，“找个古老的沙盒游戏，没事挖挖坑填填土，看看风景种种菜，当个自由的宅男，反正这十年从你那赚来的钱够我挥霍几辈子了，实在不行，你养我啊。”
“你……”
莫冉脸颊绯红，没好气的瞪着凌川，见凌川表情平淡，心底的悸动又缓缓的掩藏了下去。
二人再度陷入沉静之中，一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当窗外再次传入一声轮索滚动的声音后，莫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赢了。”
凌川笑道，“早该投降的，别忘了你面对的可是崇皇幕后的不败神话。”
莫冉翻了个白眼，“自恋怪。”
说着，余光撇到凌川的臂弯，正是那副褐色的文件袋，在这个信息载体琳琅满目的时代，纸张已算是一种古董，不过面对此物，她却是没有半分想要嘲笑的念头。
“阿尔忒弥斯？”
凌川也看了看文件袋，失笑道，“嗯，人生第二大遗憾。”
莫冉道，“谁能想到，《神启》中会藏有这种彩蛋，众神的兵刃，至臻神器，要是能在游戏最初时得知它的存在，位列神启之巅轻而易举。”
“哪有那么简单。”凌川轻轻的抚了抚文件袋，“至臻神器说到底也只是一件装备，想要发挥他的作用，还得看人。只是如果仅仅只是一件装备，没有必要藏得如此之深，甚至连品级都没公布，这背后的隐秘着实让人在意，可惜，已经失去了打造的机会，也就断了深入研究的可能，只能成为永远的遗憾。”
“你啊，光听现在的言辞，真看不出是个想要‘提前退休’的预备宅男。”
“人不可貌相，我该走了，墨迹怪。”
“我送你。”
“矫情。”
“切……这天下除了家族亲戚，你是第一个让我等了一个小时，还主动提出送行的男人，竟敢说我矫情，你该感到荣幸。”
“是，女王陛下，凌川荣幸之至。”
“这还差不多。”
伴着互相的口损打趣，两人并肩向楼下走去。
……
大厅，俱乐部门前，莫冉恢复了平日的高冷威严，嘱咐道，“有事常联系，我的手机对你没有关机没有不在服务区。”
“你也一样，乘我现在还能进入《神启》，可以偶尔为你开开小灶。”
“真的？那可帮大忙了。”
“没事，给钱就行。”
“你这家伙。”
没脾气的摇摇头，莫冉伸出手，温柔道，“凌川，这些年，辛苦了。”
凌川没再不正经，伸手握住那只柔荑，满足道，“不辛苦，相反，我过的很充实，除了还有最后一个遗憾。”
“是什么？”
“其实刚才我是说真的。”
“刚才说什么了？”
“你养……”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他没开口引出对白，或者从一开始就无所顾忌的表明心意，是不是结局就会改写？
“铿————！！！”
惊人的断裂声从高空响起，随即便是刺穿耳膜的刮擦尖啸，路人惊慌四散，尖叫惊呼应声而起，莫冉凌川同时抬头看向上空，一道巨大的黑色重物映入眼底。
“凌川！”
莫冉惊惧万分，抬手便要去推凌川，然而就在他出手的瞬间，一股大力骤然透过她的肩膀传遍全身。
视线逐渐被惊惧遍布，凌川的身影在她的眸中越来越远，最终伴随一声苦涩的叹息，消失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
“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