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渌斋,在镜轮里作为一个纯人族组成的宗派,本来应该会被妖族宗派压制的喘不过气来,要是稍有闪失,不止弟子流失,地盘被接手的问题,便是连祖师堂都可能被妖族给一锅端了,镜轮国内毕竟还是有不少极为仇视其他种族的妖族宗门,在这样的情况下,琼渌斋不但守的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反而斋主鲁嵬也有个统领的职位。
镜轮国内妖族为尊,按理说这样的一个众妖云集的国度,怎会容纳其他异族,毕竟依照一些年代久远的大妖论调,在远古时期,妖族身为大陆之主,世间万族都是妖族的仆人,虽然不知这种传说的真假如何,镜轮国内笃信这种话语的妖族不在少数。
虬侯崛起,选择了另外一条兼容并蓄的路,为此镜轮国内打过不少年的内战,如今都还有些宗门是听宣不听调,至于虬侯为何没有赶尽杀绝,镜轮国内没谁敢问,很多人也不想知道其中缘由。
与其他三国都不尽相同的是镜轮国的皇室,大庆云龙两国当家做主的是你方唱吧我登场的宗族执政,巽国的皇室只是一个代理人般,五行宫才是真正的主人,镜轮的情况与巽国相似,本质上却完全不同。
虬侯崛起后,不止改变了镜轮国的历史走向,更是由此改变了世间很多种族对于妖族的敌视情况,根本的原因便是他亲自挑选了七个世家宗门依次统领整个巽国,鲁嵬所在的鲁家以及琼渌斋便是两百年前执掌镜轮的皇室。
大庆与镜轮两国久有联姻习俗,在鲁家执政期间,更是联姻频繁,两百年间大庆曾有数位公主远嫁镜轮,鲁家亦有两位女子嫁入刘家,依照辈分来看,刘勉这个大庆皇帝可能还要喊鲁嵬为老国丈的可能。
镜轮的军队与其他三国也差别巨大,主要是由各种低阶妖族、人族、鬼族、水族等组成,一方统领的领兵往往就在一万左右,真要发生了战事,这一万兵力能具体到数多少,还要看各方统领的能力了,军队这一方面也就数镜轮最为松散了,但要就此小瞧了镜轮军队的战斗力,大庆之前的数个朝代曾用血一般的教训得出过答案。
琼渌,是一条大江的名称,长白山不老峰便是琼渌斋的祖师堂所在,据传曾有不老仙人于此山结庐而居得名,不老峰山高万丈,山巅常年积雪不化,山腰处四季分明,山脚处则是四季如春,好一个四季一山皆不同,不老独秀万千峰。
鲁嵬犹喜梨树,除了山腰,山脚宗门处处皆梨树,曾有妖族内一位颇为有名的大妖观览琼渌斋的万千梨树开花时的盛景,大为赞叹,不过却很疑惑为何鲁嵬独喜梨花,还曾就此问过,当时鲁嵬的回答极尽惆怅。
山鬼愁春去,尽无长侣,絮影问香,倦梦疑是亭台中,移舟琼渌,树树梨花犹带雨。
大妖境界是高,对于这些咬文嚼字的诗词则是一窍不通,也不想细究鲁嵬想要表达的意思,之所以这首词能流传下来,还在于当时一个尊崇鲁嵬的弟子偷偷记录下来,整理成一本诗词集子,集子名称便叫做《催嵬斋句》。
梨花渡口,纷扬飘落的雪白梨瓣,与一位明黄衣衫的公子形成鲜明对比,只见其伸手接住几片飘落的梨花,远眺大江,无暇面容比之梨落胜景丝毫不让。
“鲁宗主,你说世人若知看似几十数百年的生命反而还不如这梨花一落来的绚丽多彩,是否会心生不忿,怨天尤人?”
鲁嵬笑着摇了摇头,并未直接回答身旁这位俊俏无双公子的问话。
“汝非鱼,焉知鱼之乐,说不得很多俗世之人反而会笑话你我庸碌无数年月,到头来依旧一事无成,镜花水月终是空,是不是会比黄梁一梦更为让人痛心些?”
俊俏公子哈哈大笑,一扬手抛洒掉手中花瓣,转身看向鲁嵬。
“哈哈哈哈哈,说句不是太过客气的话,要不是使命所需,在下不是太愿意与宗主这样的读书人打交道的,你们的心思太多,不够纯澈,镜轮国内的进度不够,是不是与宗主心有疑虑有关?”
鲁嵬面色一滞,随即微笑道:“黄公子快言快语,实非常人,既然公子亲自到此,必能为我解惑。”
黄双陡然御风而起,傲立空中,指着远方大声笑道。
“人间正道是沧桑,山河千年无恙?所以才有你我这等不知生死为何物的鲶鱼要搅扰这一池春水嘛,大道无期,不若就以残躯打散了那些规矩,做个我心所欲的逍遥自在人有何不可?”
鲁嵬正色道:“不破不立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但是你又怎知破而后立?生灵涂炭实非我所愿,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我都是修行者中人,佛家所盛传的因果不可不防,得了大自在又岂能真的安心?黄公子若只是准备这些说辞,便请回吧,琼渌斋还没有蠢到愿给人当牛做马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哈哈哈哈,不知鲁宗主有没有听说过那位名叫胡尘的‘天命之子’?你以为玄元老儿为何会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头衔给了他?甲子大比举行了多少届了,为何独有此届给出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头衔,还只是胡尘一人得到,难道巽国、镜轮、云龙甲子大比的头名就不配拥有称号?”
黄双大笑着转身,手指着青莲剑派的方向,大声道。
鲁嵬眉头紧皱,有些不是太确定的问道:“莫非那个胡尘确有逆天之能?可是与你我二人所谋的事业有何相关?我可是听说你与胡尘之间嫌隙不小,现在后悔是否还来得及?”
黄双内心愠怒无比,外表却丝毫看不出来,与胡尘的交手失败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失利,他相信要不是齐佑临插手的话,胡尘必然难逃一死,‘天命之子’这个头衔所带来的气运便将易主。
“宗主还真是字句如刀啊,如果我就此否认与胡尘之间的嫌隙便显得我太过小气了些,天不生胡尘,又岂有你我今日问对?大陆千年来登天之路断绝,宗主不会真的以为便是九方山所说的天谴吧?”
“胡尘即便真的是天命之子,他登他的天,与你我这等修行之人有何相干?莫非真应了那句老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我会是那芸芸众生中的鸡犬吗?”
鲁嵬仍是有些不太明白黄双话语中的含义,抬头仰望黄双,双手负后笑道:“照公子如此说,我们更应与胡尘交好,如今与其交恶,岂非背道而驰?我还是那句话,与你我二人的大事有何相干?”
黄双气极而笑:“亏你还是个咬文嚼字的读书人,大道相生相克的道理难道宗主不懂?你真以为胡尘是那个来搭救所有修行者的救世主?厄运缠身的他便是行走的恶魔,只是还未苏醒其本性罢了,宗主如果不信,不妨多去翻看些关于胡尘的邸报,魔行世间,以万千白骨垒台。”
“如果你这都还不明白,我就再问宗主一句,神魔有何区别?不要跟我讲什么儒释道的那一套,神魔高居于天,可曾睁眼瞧过你我?宗主若能答出,便算我今日白走一遭如何!”
黄双等待半晌,见鲁嵬沉默不语,拂袖而去。
鲁嵬低头看向不远处的琼渌江,片片梨花随波逐流,大道如流水,修行者便似那梨花,归乡在何处,他不想知晓,梨落如雨,他其实所求的并非什么长生久视,不能与那念念不忘之人共饮一樽酒,一切都显得不过如此。
旧痕楼,一位宫装美人对着一面铜镜正在描眉,青黛娥眉许入画,半爿朱颜已倾城,身旁一位容颜清丽的女子见美人伸手,在一娄点黛笔中挑选了一只颜色稍许清淡的眉笔双手递上。
“怜雨,你看我这眉描的可还行?绛纸呢?还有胭脂呢?你都给我拿过来。”
宫装美人轻抚半抹红唇,吹弹可破的凝肌根本就看不出她本人已是个年近五百来岁的妇人。
一袭水蓝华服衬托的苏怜雨如同天上仙子,见师父问起,不由娇俏出声。
“都在这里呢,师父,我还从未见过您老人家描眉呢,还别说,经过这么一番打扮,徒儿在您面前都有些自惭形秽了,想来师父您年轻时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不知要羡煞多少佳人公子!”
“是吗?那个名叫胡尘的小子等了有多久了?据琴儿说这位胡公子面皮薄的很,受不起挑逗,想来想去,去过青莲剑派的也就只有你我二人了,他这番不远万里来咱们的秋幕遮,总不会是为了我这个老婆子吧?”
宫装美人语气转冷,苏怜雨拿取胭脂的手略微吓的一抖,些许嫣红掉落在地。
“不用担心,师父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快将胭脂跟绛纸拿来,待我化妆完毕,我们便去见见这位‘天命之子’,看他有何等能耐,竟然能追到我秋幕遮来!”
苏怜雨内心思绪万千,浑然不觉是什么时候将胭脂跟绛纸递给了师父,也不知是何时跟随师父出了门。
她其实知晓胡尘所为何来,炀穹曾经在甲子大比中跟她提过,可是此刻师父却误以为是胡尘来找她,她又该如何向师父解释这一切,宗门律法并未有禁止门内弟子找寻道侣的规定,她也从未听过师姐或者师门前辈们有过这些方面的传言,曾经还对此有过疑问,只是没有得到答案。
苏怜雨一路忐忑不安,观师父言行,好像对此极为不满,她更加不敢说出真实情况,至于随后两人见了胡尘又该如何作答,她也没个头绪,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师傅,说不得便要委屈这位素未谋面的胡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