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黄梁山别样清新,朝阳透过茅草的缝隙洒在三人的脸上,温暖而舒适。有云雀清脆的鸣啼声传来,微风拂过,还有丝丝迎春花儿的清香。
张三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觉睡的深沉,真应了那一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日上三竿高,偷照半面妆。”另一边胡尘与小尾巴睡的香甜,胡尘的小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想来有个好梦。张三封打量了一眼茅屋,揉了揉脑袋,昨天是怎么睡着的?怎么记不太清楚,又好像他失眠了,然后三人嬉戏打闹了一会便各自睡了。
张三封叫醒胡尘与小尾巴,一推门,艳阳当空,张三封深吸了口气,有杏花的香味悠悠传来,他打眼一看,黄梁山上一树树杏花开的尤其灿烂,昨天登山时一株都没开,难道是这好天气催发的?
张三封与胡尘、小尾巴用过早饭,重新启程,绕道山的另一边,小溪流水,有杏花瓣随波逐流,胡尘看向一旁水中打转的花瓣,微微一笑,跟上两人的脚步。
他们三人根本忘记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遥远的天幕中,有白衣儒衫的书生与一个清矍的老者站立空中,看见胡尘三人离开黄梁山,老者略松了口气。
书生白云转向身旁老者,执弟子礼道:“先生若无其他事,学生便告辞了。”
清矍老者抚须笑道:“伤的重不重?是否有些责怪我让你跑这一趟?看也看过了,先生我也该回学宫去禀明情况了。”
白云神色洒脱笑道:“学生哪里敢责怪先生,这点小伤何劳先生挂碍,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先生不远万里来此就是为了看那个名叫胡尘的小子一眼,他真是天命之人?”
老者笑骂道:“我问的是你的心,区区鬼物值得你如此吗?”眼见白云神色黯然,不由摆手道:“罢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既然你不想提,不提也罢,至于胡尘是不是天命之人,你也是化虚境的大修士,难道还需要我再做解释吗?”
白云神色黯然道:“劳烦先生烦心,是学生之过。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无关杏儿,还请先生莫要怪罪于她。”
老者摆手道:“不谈她了,你是否有所感觉,道家有人已经先见过胡尘了,知否究竟是谁?”
白云眉头一皱,随即道:“道家在大陆行走的大修行者就那么几人,能赶在我们之前见到胡尘的恐怕便只能是吕纯阳了,先生有何不妥?”
老者微笑道:“修行千年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就如那牛虻见到青牛,怎么可能不扑上去,天下修行者无不如此,无须担心胡尘的安慰,自可逢凶化吉,好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白云还想再问胡尘身边的两人来历,只是老人早已远去,其中那个小丫头明显便是妖族,且有人命在身,但先生既然不说,想来留她在胡尘身边并无大碍。
白云伫立空中,看着黄梁山上一树树杏花开的绚烂,轻抚胸口,昨夜的一切恍如旧梦,苦笑一声,大袖飘飘,有若天边一朵白云悠然远去。
茅屋内,篝火熊熊,倒影着两人身影,白云深情望着秀娘,声音低沉道:“杏儿,你还在怨我不辞而别吗?想当年我白云饱读诗书云游四海,见过秀丽风景无数,唯独此处最美,彼时情景,永铭我心。”
秀娘俏脸含煞,冷笑一声道:“白云,你当初不过是我引诱过无数书呆子中的一个,你如今早已修行有成,应该能看清我的真面目了,何必再来自讨无趣?”
书生白云摇头道:“杏儿,你知道的我想带你离开这里,天地辽阔,世间河山壮丽,你不应只属于这里,我想与你一起走下去。”
秀娘嗤笑道:“当初你弃我而去,如今又来阻我,说的冠冕堂皇,归根到底,你不就是贪图我的美貌吗?你想看我偏不如你愿。”
秀娘伸手往脸上一划,整张脸一分为二,面目全非,精致的容颜消失了,有鲜血滴落而下,整张脸便是一个白骨骷髅的模样。
白云神色苦涩,手伸在半空,黯然垂下,低沉道:“杏儿,这是何苦,你当知我白云为人。当年弃你而去是我不得不为,白云不过一介书生,我不忍你在此受困千年万年,我想让你离开这里,如今我修道归来,难道你我当真不能再续前缘吗?”
秀娘娇笑道:“那就请白大仙人施法让我离开这鬼地方啊,还等什么呢?救了我,我便是你的杏儿,你要如何,我都依你!”
白云神色落寞的摇了摇头,秀娘疯狂的哈哈大笑道:“那你还来干什么,说来说去,你救的终究是你自己罢了。还来坏我好事,看打!”
秀娘伸手一招,一柄金丝木纹短剑已是在手,反手直刺白云面目,剑穗有一小小银质样铭牌,上书‘姹紫嫣红’,背后好像有两字,一字勉强能辨认出为‘白’,另一字已是模糊不清辨认不得。
白云伫立不动,剑气勃发,有风吹动衣衫,待秀娘剑至眼前,双指轻夹剑尖,剑尖只差毫厘便要触及道白云双眼,却再也不能前进丝毫。白云双指下移,剑尖亦随之移动。
白云满面苦涩道:“杏儿,你我当真轮到要刀剑相向吗?”白云看向手中短剑,这还是当初他送给她的定情之物。
剑名月白,锋锐无匹,剑气无双,是白家传家之物,被誉为大陆十大名剑之一。
秀娘语气冷漠道:“你早已不是当初的落魄书生,我亦非彼时的红杏夫人。如今你是大修行者白云,除魔卫道,我是修行千年的鬼妖,难道你此行不是为了来收了我这你们眼中的妖孽吗?”
白云闻言,长叹一声,黯然撤掉双指,呲的一声短剑直透后背,秀娘惊叫一声,她怎么都没料到白云会突然撤去任何防御,任由短剑透胸而出。秀娘后退两步,神色惊讶的看着白云,眼前之人还是一如既然的傻。
白云眼神温柔的看着秀娘,想要伸手抚摸那嶙峋白骨。秀娘瞧见白云神色,内心凄苦不足为外人道,神色冷峻一咬牙拔出了短剑。白云喉头微动,咽下半口鲜血,一手捂住胸口,止住已是在体内四处乱串的剑气。
秀娘蔚然长叹道:“你这又是何苦?白驹过隙,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往事又何必再提。白云,你既已受我一剑,你我之间恩怨已了,你走吧,我答应你,不会再为难他们。”
白云呢喃道:“杏儿,我自修行有成归来,便一直守在此处,携庐而行,我修为愈高,才知救你脱困的希望越渺茫,我自觉无颜见你,也许你说的对,我终究只是救了我自己。”
秀娘转身冷冷道:“相见争如不见,白云,你已修至化虚,天道无情,更当勤勉励行,何必再贪恋世间情爱。你此番阻我,必有你的理由,我不问你,你也别再来烦我,人鬼殊途,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白云还想再说,秀娘已是携带着婢女叶儿离开,一道精光飞速而至,白云伸手接住,正是短剑月白。
秀娘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是你当初送我的,现在还给你,你我两清,后会无期!”
白云捂住胸口,再也压抑不住汹涌的剑气,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月色皎洁,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昔日挚爱的身影早已不见,白云神色凄迷,伫立良久,长啸一声,一闪而逝。
秀娘携带着婢女叶儿飞驰而行,一行泪珠早已悄然落下,恍然间黄梁山便下了一场春雨。
白云,你知不知道,其实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去看看这世界有多大,是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我便知足了。当你归来不论你是守在山口,还是借酒浇愁,我全都知道,见你又能如何?
白云,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这结局。我永生都不能离开黄梁山,这是我当初的选择,无怨无悔。而你既已近天道,便该更努力去挣脱束缚我们的这片天地,替我看一眼是否真有神仙,大道不灭,长生不死。
秀娘看着黄梁山的山水,思绪万千,缓缓伸手摘下一束杏花戴于头上,她还是红杏夫人,只是不再与白云相映。
黄梁山这方山水虽困红杏夫人于此,红杏夫人亦可算这方山水的半个主人,她的境界本就是出神高阶,于黄梁山时境界可再提半阶,几可达至化虚境。这才冥冥中感应到胡尘便是她有可能脱离黄梁山束缚的契机所在,只可惜最后阻她之人曾是昔日挚爱!
先生请他出手,白云不能拒绝,红杏夫人能感应到的,白云感应的更加清楚,天命之人不会被任何所束缚。道家不能,儒家也不能,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黄梁山,他何尝不想杏儿脱困,只是还需等待胡尘的成长。
红杏夫人素手轻抚,满山的鲜花都盛开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杏花开。她制造了一个梦境,属于胡尘张三封小尾巴的梦境,她消除了他们见到她与他的记忆,对于黄梁山他们应该值得拥有美好的回忆。
三人做了个美梦,梦里有山有水有鸡腿,三人嘻嘻哈哈的从一座庙宇跑了出来,和煦的阳光透过白云照耀着出墙的一支红杏,红杏开的娇艳,映得白云成彩云。
红袖飘飘,一片片杏花旋转着落下,秀娘轻轻接住,怔怔出神。犹记那年初见,头顶霞光万丈,白云纷飞,满山的花开似火,自己赤足走在落花之上,遇见白衣胜雪的书生,他微笑着伸出手道你好,我叫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