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临城,北邙郡的边关大城,作为大庆王朝西北四境最大的城池之一,凌东卫戍所便设立在此城。靖临城劈山而建,左边迟暮峰,右边朝阳锋,城高近百丈与双峰齐平,雄关大道漫如铁,万夫莫开。
靖临城百丈高的城墙之上,风寒料峭,大风刮在人脸上有若刀割。胡轻云紧了紧身上的大鳌小心翼翼的扶着城垛观察着对面云龙王朝游骑兵的巡逻路线,心里默记,再远处便是绵延不断的云龙王朝征南大营的兵营,一杆大纛迎风招展,上面独孤两个大字清晰可见。
一队队游骑兵在已经结冰的地面上呼啸而过,胡轻云眼尖的发现竟然有一队游骑兵打着靖北大营的旗帜,离着不过百来丈远便是云龙王朝的游骑兵,两队游骑兵互相视而不见,各走各道,只是云龙王朝那边的游骑兵队伍里口哨声、唏嘘声不断。
大庆王朝的游骑兵队伍绕靖临城一周巡视完毕后,靖临城大门洞开,骑兵队不缓不慢鱼贯入城,胡轻云眼尖的发现领头的骑兵队长正是曾经救下过自己的韦壮。云龙王朝的骑兵队伍离着城门大开的靖临城不过百十丈远,一个冲锋便能赶到城门处,只需守住小半个时辰云龙后续援兵赶到,靖临城这座从未被攻破的雄关大城便可能易主,只是那些云龙王朝的游骑兵伫立远处冷眼看着大庆王朝最后一名游骑兵的马尾消失在城洞中,巨大的靖临城门缓缓关闭,云龙王朝的游骑兵在城门关闭后,一声呼啸继续巡逻去了。
胡轻云提拎着一壶烧刀子去找韦壮喝酒,靖北大营里不论士兵还是将军都爱喝这种烧刀子酒,酒如其名,喝下一口,辣的就像有烧红的刀子顺着喉咙下到胃里,胡轻云第一次跟罗金年喝这酒时,被呛的鼻涕眼泪横流,被韦壮跟顶头上司罗金年笑了好久,后来逐渐习惯便也不觉得这烧刀子难喝了。
胡轻云曾私底下问过罗金年为什么兵营里人人都爱喝这种不值钱又不怎么好喝的烧刀子,依照罗金年的话来说便是那些嘴里喝着都能淡出个鸟来的东西岂能算酒?据说曾有在罗金年手下当兵,后来凭着战功去了京城享福的某个京官,托人给罗金年稍了好几坛据说数百年珍藏的好酒,罗金年喝过一口便将其束之高阁,按罗金年的话说就是没味,管他什么百年佳酿。
韦壮正给自己的宝贝马儿洗漱口鼻,胡轻云的来访让他很是高兴,把马缰递给身旁的兵士,让其帮忙好生照料后,并让伙房额外弄了两个下酒菜,便带着胡轻云去了营房。
胡轻云稍打量了下韦壮的起居之地,衣服兵甲各自摆放整齐,一柄巨大的马朔摆放在兵器架上,除此之外还有马刀,劲弩。一个小小木箱不知装的何物摆在睡榻之旁,一本翻开的书册摆放在一边的木桌之上,整个房间看起来干净整洁,并不如同很多兵士营房内脏乱不堪。胡轻云略点了点头,韦壮看似粗豪,实则乃心细之人,光从马朔摆放的位置方便随手取用便能看出一二。
胡轻云与涂舒分别后,心存死志,却不知他一旦出了岚山郡,槐钟赵家的势力便已经鞭长莫及。随后胡轻云见性命无忧便一路向北,心中一腔抱负若不能护卫百姓,便算高居庙堂又能如何?不知不觉便到了靖北大营附近,遭遇连日暴雨后又感染风寒,她因为急于赶路晕倒在地后被一队巡逻的游骑兵发现,醒来时人已身在靖临城。
救了胡轻云的游骑兵队长姓韦,名壮,长得异常高大,一身腱子肉油亮澄黑,健壮如一头小牛,据韦壮说他从小便强壮如此,小名便叫大壮。
游骑兵隶属靖北大营右先锋校尉罗金年的麾下,罗今年是个大老粗,从军几十载,战功立了无数,骁勇善战,是破阵攻城的一把好手。按说罗金年早该升任将军一级,再不济混个骑都尉也是绰绰有余,这么多年下来仍是一个先锋校尉的名号都是因为其胸无点墨的缘故。
军中医师医治好胡轻云后,胡尘本意从军,罗金年相询一番下见胡轻云气度不凡,一手好字更是银钩铁画,不由顿生好感。罗金年得知胡轻云曾有功名在身,如今独自一人意欲投军更是钦佩不已,主要是历来文人书生多轻视普通兵卒,更无主动投军从小兵做起的先例,毕竟提刀与提笔可是两回事。
罗金年大喜过望,便拜胡轻云为从军给录参事郎兼罗金年的随身顾问,从九品职,主要负责些军中的文书编撰,靖北大营里有个叫曾礼的副尉跟罗金年平级,仗着胸有点墨没少阴阳怪气的嘲讽罗今年大老粗,罗金年便想借着胡轻云好好恶心一回那个眼睛鼻子朝天的曾礼。
胡轻云的工作本是文职,在知晓靖临城外便是云龙王朝的征南大营后,胡轻云查阅档案,了解了到百年前云龙王朝与大庆王朝之间的惊天一战,胡轻云便清楚,两大王朝之间迟早必有一战。他虽是个小小的文书郎,却经常偷偷摸上百丈高的城墙观察云龙王朝的布军、操练、巡逻等。
酒酣正浓,胡轻云举杯道:“韦兄弟,我雨中晕倒,要不是你救回了我,恐怕我早已魂归地府,轻云一直还未正式的谢过你,一杯水酒,轻云先干为敬!”
韦壮连忙举杯道:“胡先生快别这么说,救你就是顺手为之的事,不值一提。大壮是个粗人,最佩服像先生这样学识渊博的人,可是那时家里穷,根本就没念上学,胡先生要真想谢我,便教我识文断字吧!”
胡轻云拿起一旁的书册,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密密麻麻,大都是些常用字,还有很多的数字标注,看来韦壮确实认的字不多,不然也不会像小朋友般做些只有自己识的标记了。
韦壮见胡轻云拿起旁边书册观看,一张大脸刷的红了,挠着头憨笑道:“胡先生,这,这书上面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兵营里也没几个识字的,所以我便做了很多标记,但还是有好多地方不明白,让先生看笑话了。”
胡轻云轻轻摇动手中的书册微笑道:“韦兄弟莫要妄自菲薄,你有此心便是极好。你放心,只要你有空我都可为你讲解,相信以韦兄弟的聪慧,很快便不需如此了。”
韦壮大喜过望,便要执拜师之礼,胡轻云如何愿受,二人便以兄弟相称,胡轻云年长几岁。
胡轻云又询问大庆游骑兵与云龙王朝的事,韦壮一听,嗓门大了些。意气风发的道来。
云龙王朝素来以骑兵著称,得益于拥有大陆最大的草原翰里木草原。云龙王朝的骑兵人人骑术精湛,犹擅投射。数百年前,云龙王朝的骑兵投射让大陆所有的王朝闻风丧胆,莫敢相抗,就算放在现在,大庆王朝一等一的铁骑魔甲玄骑在野外遇上了一队云龙王朝的骑兵都不敢说稳胜。
游骑兵本是云龙王朝特有,因为草原缺铁少盐,重甲骑兵只是少数,大部分的草原骑兵都属于游骑兵,好处便是行动迅速来去如风,骑兵便是云龙王朝扣关骚扰、掠夺辎重的重要战力。大庆立国后狠狠的跟云龙王朝打过几仗,两国都并未想要一战而胜,所以对于双方来说,无关痛痒。
大庆不堪边境骚扰也成立了游骑兵加以针对,只是刚开始大庆的游骑兵对上了云龙王朝的游骑兵便如同猫遇到了老虎,打不过跑不掉只能被生生吃掉,直到百年前陈家驻守西北边境后,由陈梦得担任靖北大将军后此情况才有所改善。
陈梦得的训练方法别开生面,一是征调大庆王朝内的好马充实骑兵,再则默许走私大庆的盐铁以换取云龙王朝的马匹,并且经常拉着军队去深山老林中追打猎,数年后大庆的骑兵队伍实力显著提升。陈梦得再主动出击与云龙王朝的游骑兵经过数次遭遇战打下来,谁都没能没讨到好处,这才演变成两国的游骑兵巡逻遇见了,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涉。
至于为何云龙王朝的游骑兵放任城门大开的靖临城而无所作为,则是因为曾经有云龙王朝的游骑兵如此干过,可惜被陈梦得暗中设伏,上过两次当后,再也不做此想。
韦壮喝的有点多,到最后谈论起自己的两个兄弟时,神色向往,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如今小朵儿应该都能四处跑了,安平不知身在何方,他还没听到过他们叫过他大哥,如今大哥守卫边关,希望他们都能健康平安!
胡轻云倚在桌边,看着韦壮自言自语的说着家乡话,讲述他与两个兄弟之间的喜乐。胡轻云思绪万千,不知李钰胡尘娘俩如今怎样了,是否回了槐钟找寻他不见而着急?这条路,他一个人走便罢了,有些担子只能他扛,不愿牵连到李钰娘俩,要是能有他们的丝毫消息,胡轻云会觉得更好。
越往北行,天气愈是变换无常,张三封胡尘一行已是在小道上行进了一月有余。冬日的山野里不缺食物,各种野果瓜菜只要想找都能找到,小溪的肥鱼更是蠢的不需要下饵料都能轻易到手,吃食不愁。可惜天气愈加寒冷,衣衫单薄的三人就算夜里点上两堆篝火都经常夜里被冻醒好几次。
张三封摸着扎手的胡茬唉声叹气,不用去河里照都知道脸上肯定是如同荒原的野草疯长,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鞋子磨破了,三人的衣裳抵抗不住凌冽的寒风了,再不进城添衣物,他们就算不会被抓住,倒可能某天夜里被冻死了,边想着张三封边打了寒颤。
胡尘与小尾巴躺在一块临溪的巨石上晒太阳,小溪并不深,几可清澈见底,偶有巴掌大小的肥鱼一闪而过。张三封与胡尘拦了上游的水,中午美美的吃了一顿全鱼宴,现在那些鱼学奸了,不再成群结队了,也不再像刚开始看到胡尘的脚还主动凑上前来。要知道当时可把胡尘乐坏了,抓了这么久的鱼,就没见过这么蠢的,成群结队的还往人身上凑,不把你吃怕,这鱼怕不知道自己有多香。
张三封思索一阵凑到胡尘道:“胡尘,你还认识现在的我吗?”
胡尘一脸疑惑,探手摸了摸张三封的额头笑道:“三封哥,你发烧了,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你现在就是变成那些鱼,我都能从鱼群里给你点出来。”
张三封一巴掌拍掉胡尘的手道:“别闹,我的意思是以我现在的模样跟一个月前的样子是不是差别很大?既然这样,就算城门告示栏张贴有我们的画像也可蒙混过关,我们要再不进城添置衣裳都要被冻死了。”
胡尘仔细看了看张三封,点了点头道:“你别说,差别还真大,要把你现在的模样搁一个月以前,我肯定把你当坏人,打死都不跟你走的。”
张三封有了主意,三人一番乔装打扮便准备进城,与其说是乔装打扮,根本就没怎么做改变。张三封胡子拉碴的,根本就不需要乔装已是与之前判若两人,胡尘则是往脸上抹了些黄泥,倒是小尾巴别出心裁的用吃剩的鱼眼珠子做了两颗硕大的黑痣在脸上,这一来可把胡尘跟张三封给笑疯了,小尾巴照了河水也被自己这扮相给整笑了,一颗硕大的鱼眼珠从小尾巴的脸上掉落下来,张胡二人捧着肚子就根本停不下来。
清脆的笑声传遍山野,惊起林鸟无数,三人如同傻子般开心的笑如同头顶的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