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选中的人
——咸阳宫城魏宫域。在血王宫的偏阁中,一个人影寂静地伫立着。入夜,宫殿外的雪还在漫天飘下,但宫殿里的炉鼎没有燃烧。
富丽堂皇的空间中,凝冻着与外面大雪一样的寒冷,但那人影却毫不在意,他只在凝视着面前桌案上,摆放着的二十块石板。传说中的古魔道典籍!他在寂静中审视,也在寂静中凝思,最后在徐福回来之前,他做下决定,出手带走了这二十块长有半尺的古代石板。
——徐福走后,扁鹊孤自躺在华丽而宽大的宫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阁顶上美丽的浮雕。宫阁里的炉火燃得很旺,雪绒的被褥也很暖和,可是扁鹊,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每分钟过去,他虚软的身体都在变得愈加冰凉,就像每分钟过去,他的心肺内脏都会愈加衰竭,直至枯槁。
而他的眼睛,似乎也被冰冷冻住了,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在那凝滞的眼底目光中,正飘飞着无数的过去,无数的回忆。他又在死亡前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但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是真的就像徐福最后丢下的话一样,最迟一个时辰,他的内脏就会全部衰竭死去,在他的身体内,碎成一堆黑色尘埃。而内脏的衰竭毁灭,是一个完全不可逆的过程。即使医魔道,也无法医治衰竭的内脏,更何况,还是全部的内脏!
然而实际上,以扁鹊这本就虚弱的身体而言,也根本就撑不到一个时辰的。或许不知什么时刻,他的肺先一步竭尽,就断了他的呼吸,亦或是他的心先一步竭尽,就断了他的心跳。然后也就在那短短的时刻,他便结束了才十七岁的生命。
于是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他只能冰冷地躺着,凝着空洞的目光,去回顾自己的生命,去重新看这个世界。原本扁鹊以为,自己七岁以前的生命都是枉度,自己本来的亲人父母,都只是一层吹弹可破的砂纸。只有到遇到徐福,遇到师父以后的时光才开始有了意义,有了生命的温暖。
他一直觉得徐福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最亲的人。不管以那个乱糟糟的流浪汉形象,还是以那个红纹黑袍的高官形象,徐福都是他如父亲一样的老师。那么长的时间里,那么多的回忆中,徐福曾悉心传授他医魔道的秘法和知识,徐福曾对他虚弱的身体嘘寒问暖,徐福还曾坚持日复一日为他熬制药汤。
让他觉得,有了徐福这个师父,他也是有人关爱,有人温暖的人。但是,他错了。他错了,他全都错了!根本没有人关爱他,也没有所谓的温暖,一切都是他陷在阴谋中的自相情愿!他的师父,他所谓唯一的亲人,其实和那些人都是一样的。只是为了利用他,他们都是为了利用他。
从他的出生开始,就是被利用为两个名门望族的缔结纽带,家族里所有的人,连同他的父母在内,都没有人真正给过他爱。所以后来他母亲家里氏族牵罪后,他也就毫无了利用的价值,直到他父亲一死,他立即就被遗弃了。
而后来遇见徐福,他又因为对医魔道的极强领悟力被徐福利用为了“扶灵还钟”的最佳培育丹炉,可笑不知原因的他,还以为自己遇见了世界上最善良的人,遇见了真正会对他好的人!所以每一次喝下徐福熬的药汤,他都感到那么温暖,于是他谨遵徐福的教诲,为徐福去做一切自己能做的事。但是最终,徐福还是暴露出了本来面目,无情地用他的内脏炼制了扶灵丹,然后将他这一将死之躯,又抛弃在了这里。
全部的一切都是利用,全部的一切都是阴谋,从来,从来没有人真正关爱他。这个世界也是如此,为了利益,为了欲望,人与人相互利用,相互欺骗,没有真心,也没有善良,没有爱!
这就是个冰冷世界,冰冷到残酷的世界。那他这十七年的生命是在做什么啊?自欺欺人地相信世界有爱,一厢情愿地去坚守善良,执迷不悟地要去做救世济人的医者,结果到头发现,自己从来都活在阴谋与利用中。
一次次的无情,一次次的抛弃,直到他的整个生命被人弃掉,他才醒悟过来。原来一切,都是谎言!当一切冰冷的真相终于终于摆在人眼前,那种极致的绝望会断掉人的一切念想。就像形单影只的身影,坠落下没有底的黑洞,不断地向下坠去,却永远摔不到底,只有恐惧与黑暗长随身边,不管怎么挣扎,也不能摆脱。
于是所有的爱,所有温暖,所有的善良,都会在这样残酷的绝望中,演变成另一种可怕的存在—浓烈的,冰冷的,不断膨胀的仇恨!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在这样痛苦又绝望的经历中,没有人会不生出深深的恨。扁鹊当然也一样,那股浓烈的冰冷的不断膨胀的恨,就在生在他五脏六腑逐渐衰竭的身体中,随着生命的消逝而不断变得剧烈。
可是恨再深,又能怎么样?他能做什么?他的生命都已经走到了尽头。五脏六腑在不可逆转地衰竭,不知道的某个瞬息里,他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他的生命,他的仇恨,他的绝望,什么都结束了。所以最终,他也就只是静静地躺着,用空洞的眼神看着阁顶上美丽的浮雕。
也罢,他想。这样的世界,他也不稀罕再活了,就让一切,结束吧。于是他带着没有眼泪的凄凉,最终闭上了双眼,什么也不看,就在黑暗中,静候着终结。但是这一切,还未就此结束,在生命的终结之前,还有事情要发生。扁鹊安静地躺着,感受着身体内脏一丝一毫地衰竭而去。但是从某个不知的时候起,他的忽然觉得虚软麻木的身体变得十分沉重,仿佛有什么很重的东西,正压在他盖着床褥的身体上。
扁鹊原本以为是错觉,但是那份沉重一直压在他身上,让他尚未完全死亡的肺都变得难以呼吸。于是难于忍受的他,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用虚弱的目光看向自己静躺的身体。然后他看到,在自己棉厚的床褥上,正压着某种灰色的物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