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后,他就在太医院找到了李中举。
他没有立马过去跟李中举说话,而是先在一旁打量了李中举几眼。
李中举正在桌子后面碾药,模样很认真,浓眉大眼,圆形脸蛋,仔细看着跟他年轻的时候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李中举碾着药,感觉到有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抬眼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发福的大叔,那大叔还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你找谁?”
李中举觉得莫名其妙。
确认了这就是他儿子的洪武大踏步进来,不过他倒是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即跟李中举相认,而是问道:“听说乡间都尊称你为神医,想必皇帝的头疾你也能治好了?”
李中举来宫中前就被娘教了闭口禅,人在宫中就要少做少说。眼前这个人先是莫名其妙的望着他笑,现在又来打听皇帝的病情,他就留了个心眼,回道:“唯尽力。”
三个字后再没有别的,还想听更多的洪武尴尬的咳了咳。
本来想问问他能不能把皇帝治好,要是有把握治好他再认儿子,要是把握不大就等文武状元回京了再一起认。
毕竟一个民间的神医能帮助他什么呢,治病都是免费的,既不能给他赚钱又不能巩固他的地位。
他又拐弯抹角的问了几次,李中举都回答的含糊不清。
洪武也没认成儿子,满心思绪的回了府。
回到府中,二儿子洪廷正在跟洪夫人撒娇要钱。洪武不由地骂了句废物,心中后悔要是当初把李中举三个一起带回来就好了。
“洪威呢?”
洪武问道,好在洪威不是那么草包,虽然没考上武状元,但也领了个职位。
洪武刚才骂洪廷废物,这会儿问个话又没好气,洪夫人也不惯着洪武,翻了个白眼,“一回来就拉个脸,在外面受了气就往我们娘三身上撒,也亏得是个将军。”
洪武虽有官职,俸禄却没多少,若不是有郑家在京城的店铺养着,偌大一个将军府也过不了这么舒坦。
所以洪夫人虽然是商户出身,却也并不怕这个出身比她还不如却混上了个将军的洪武。
洪武看看早已经没了当初青春姿容的洪夫人,想起了昨日见到的李思,心中生起了隐隐的后悔。
不就是用了她家几个臭钱,郑玉兰从来都是用这点压着他。每日颐指气使也就算了,还看不起他,纳个小妾都要看她的脸色,就算把小妾纳进府了,可哪一个小妾留下男孩儿了。
她不让别人生,自己生的又没出息,他当初怎么就给自己挑了这么个货色。
如果当初没有娶她而是接回了李思,以李思的温顺性格,断不会阻止他纳妾,更不会因为嫉妒而各种暗黑手段弄的小妾流产。他现在又岂会只有这两个儿子,还都是废物!
洪武甩袖离去,洪夫人哼道:“不过是靠我娘家过活的废物,还有脸骂我儿子。”
下人们均低头不敢说话。
“娘,你快点拿钱,我跟人约好了的。”洪廷撒娇卖乖,心中已起恶毒心思。
听说文武状元的家人进京了,李中秀夺了他的状元之位还害得他蹲了几天大牢,那他便给他的家人一份大礼吧。
洪武在后院的练武场找到了洪威,他正在耍一柄大刀,风声呼呼,耍的虎虎生威。
洪武正要过去,便见头顶一只白鸽飞来,落在了兵器架上。
洪威也看到了,便停下耍刀,拿了信鸽腿上的信纸拆开来看。
“写的什么?”洪武踱步走来,疑惑询问。
洪威已经看完了信,将鸽子放飞。见父亲过来,便回道:“我派的人已混入边境军中,他们会伺机取了李中官狗命。”
洪武一听,瞪圆了眼珠子怒道:“快让他们停手!”
他以前要弄死谁父亲可从来没有阻止过,洪威疑惑的望向父亲,对父亲没由来的怒气感到莫名其妙。
洪武简直恨不得自己修书一封让信鸽带去,刚才还想着大儿子没有那么废物呢,现在却就来做这种没脑子的事。
“李中官在边境打仗,你派人杀他,若让人知道了,定要治你个通敌之罪!”
“我已经让他们周密行事,乱战之中刀剑无眼,只要伪装成是敌军所杀,谁又能看的出来。”
洪威理直气壮的反驳,没想到父亲的语气更加严厉和充满怒火。
“那也不许!你知不知道李中官是谁,他是你的哥哥,我的儿子!而且他是武状元,骄阳公主对他颇有好感,他很有可能就是皇家驸马。”
洪武简直目龇欲裂,如果李中官死了,他不是少了一大臂膀。
洪威愣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反应过来,洪武自认他当将军以前的事并不多光彩,所以从未在家里提起过,洪威洪廷也就并不知道他们爹在娶他们娘之前就已经有了三个儿子。
洪武简单说了一遍,洪威眸中戾气更重,缓缓吐出几个字,“如此,我便更要除了李中官了。”
在洪武不解的视线下,洪威慢慢解释道:“若让娘知道了爹要认回那三人,爹觉得娘会善罢甘休吗?”
“还有就算娘同意了爹认回他们,爹有了更有出息的儿子,将会置我与何处?”
洪武望着大儿子那眼中的自私和狠戾,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教出来的儿子。
“你、你怎能如此自私!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爹的前程!”
“你知不知道皇帝已经想动我们家了,上次我和你弟弟被关进大牢就是一个信号。我要是再不拉些党羽,让皇帝不敢动咱们,咱们家何止我,你和你娘你弟弟都得没有好下场!”
洪武痛心疾首。
洪威却嘲讽一笑,“爹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若你不贪权慕利,皇帝又怎么会动咱们家。说到底不过是爹不满足,权欲心太重!”
啪!
被揭了老底的洪武恼羞成怒,狠狠的朝洪威脸上打了一记耳光,沉声斥责,“让你的人给我收手,李中官绝不能受一点伤。”
洪威眼中爬着血丝,不肯写信。洪武无法,只好恨恨离去,找自己的关系要保住李中官。
跑了一圈浑身疲惫的回府时,却在路上遇到了三皇子。
“洪将军这是忙什么呢?上来喝一杯解解热吧。”
聚丰楼的二楼,三皇子望着街道上的洪武,举杯邀盏。
洪武有些为难,三皇子是唯一有能力跟二皇子竞争皇位的,但是近来皇帝表现的意思是倾向与二皇子的。
洪武想巴结二皇子,却不太想跟三皇子有什么接触。
见他为难,三皇子也不硬邀,只道:“本还想跟洪将军说件新鲜事,看来洪将军还有事要忙啊。”
听此洪武倒是不便走了,三皇子这明显是有关于他的事情啊。
聚丰楼二楼,洪武进入三皇子所在的雅间,“下官倒是未曾听说京城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三皇子所说是何事呀?”
洪武落座后就直奔主题。
三皇子看他一眼,将他身前的酒杯斟满,洪武惶恐的接了酒杯。
三皇子压低声音,颇有点神秘的道,“这新鲜事不是发生在京城,而是边境。”
“边境?”洪武愣了愣,想起了洪威的那个信鸽,心中有点发虚。
“是呀,战场上竟然有人刺杀李中官,不过嘛,刺杀不成反被李中官和他身边的士兵给擒了。”
三皇子说完,洪武就起了一头的冷汗。
洪威的人不是刚给他发信息吗,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
三皇子抿唇笑而不语,等洪武缓过劲儿了,不徐不疾的问道:“洪将军今天怎么想起来关心父皇的病情了?”
“嗯?”洪武有点愣怔,他什么时候关心皇帝的病情了。
“你不是跟骄阳带来的那个什么神医打听父皇的头疾来着?”三皇子提醒他。
洪武这才想起了早上去找李中举的事,可是,他那不是关心皇帝的病情呀,而是关心李中举能不能治好皇帝的病,以及他要不要这个时候认回李中举。
见洪武想了起来,三皇子别有意味的笑了笑,“洪将军打听父皇的病情,意欲何为啊?”
洪武捕捉到他那笑中意味,心中大骇,慌忙起身下跪,“下官只是随意的问问,并无二心啊,请皇帝明鉴,请三皇子明鉴。”
三皇子赶紧将人扶起来,安慰道:“洪将军这是做什么,有没有二心,又能怎么样呢?”
洪武身躯一顿,心中快速的分析三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下官一心赤诚,忠君无二,三皇子莫要说笑了。”
见洪武不识趣,三皇子收回了扶起他的手,重新坐回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细细品尝,“洪将军有没有二心,你我说了都不算,要看父皇怎么想。”
他看了眼又开始流汗的洪武,继续道:“洪将军去宫中探问父皇病情,您的大公子又在军中安插奸细,欲害军中副将性命。就算我信将军没有二心,父皇可未必会信。”
洪武的双手不由战栗一下,便慌忙解释,“我真的只是随意问问,没有探问皇帝病情的意思。还有如果我家真的有二心,直接派人刺杀主将就是了,为何只刺杀一个副将呢。”
洪武着急的不行,三皇子却是稳如泰山,“洪将军跟我解释不着,我说过,得父皇信才行。不过嘛。”
三皇子话锋一转,看向洪武,“父皇知道了这两件事,为何没有召你问话呢?”
关闭的门窗使的洪武觉得窒息,他的脑子就像紧绷的弹簧,没有多余的空间用来思考了却不得不继续按压。
为何不召他问话,因为皇帝觉得他有二心,要叛军,也或者皇帝不信他有二心,却要借着此事夺了他的全部兵权。
本来只想认儿子的洪武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脑中的弹簧在一瞬间松开,所有的力气回流,却使他浑身无力,颓然的坐到了凳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