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
不到百人的骑士团团员们仅仅喊了一声,却声若雷霆、穿云破霄,前虽有万人之声而弗能与之争!
不过,尽管觉得阿尼西娅煞白的侧脸和愈发趋于失控的冰冷绿眸分外可爱,可顾雷还是命令骑士团的每一个团员皆要保持克制。
于是,骑士团的团员们仅仅稍稍宣泄一下自己内心多日来积压的苦闷,便都缄口不言。
且相比那一声震动云霄的“胜利”之音,或许维塔利此刻的姿态才更能反映女武神骑士团全体团员的钢铁意志。
只见维塔利跨步而立,高举手甲,染血的剑刃直指苍穹,那瞪圆的独眼里放射出的是比剑锋犹要凛冽的光芒。
还有,比起狰狞的怒脸,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他残破的身躯。
此刻维塔利的衣裤早被冻碎,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白色破短裤和一只破鞋,狼狈至极,却无人敢于耻笑。
在那寒气萦绕不散的体表上,包裹着大面积的血红晶体,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也分不清到底是被冻结的血液还是被冻碎的血肉。
且刺眼的红光中还夹杂着更刺眼的白光,若隐若现,大家都下意识地知道那是属于骨骼的渗人惨白之色。
甚至,他不仅一只眼睛被冻成血团,没穿靴子左脚也几乎被冻碎全部血肉,差不多就剩一个脚掌的骨架,连骨骼都布满参差的伤痕。
但即使如此,维塔利仍就倔强地高高举起手甲、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不愿向疼痛或其他任何霸道意志屈服。
这种浸透了鲜血的、宁死不屈的决心,深深震撼到看台上的所有观众。
除骑士团以外的所有猿人学子皆感到难以理解:
至于吗?
他们是最进步亦最堕落的中产阶级子女。
他们是繁华的赞巴鲁克的光辉与荣耀之民。
他们享受着远比全国下层民众丰盛的物质精神财富。
但同时,他们其实也远比眼前这些乡野学子更受束缚。
他们一边是对不如他们的下层民众耀武扬威、蔑视盘剥,另一边,实际上也比下层民众更习惯去顺从、适应那些难以忍受的、来自上层的奴役和压迫,近于麻木。
至于意见蔚为关键的龙人学生们,则终于开始对骑士团产生两种两极分化的不同观感。
“这,这已经不是大逆不道可以简单形容的了!他们这是在公然挑战我们龙人对猿人、对世界的领导权!该死,该死,简直是罪该万死!”
“对,十恶不赦!这里什么时候有猿人敢这么嚣张?敢这么藐视我们?反了,他这是要宣誓主权嘛?找死!”
“对,此风绝不可长,必须马上把他处决掉,就是被贵族内务委员会发现都没关系,国会也一定能理解我们的。”
“呵呵,当我们龙人大规模搬离中小移民卫星、集中到大型移民卫星定居的时候,就该想到中小移民卫星的猿人会慢慢失去控制,现在才说这些还得及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们要马上加强对中小移民卫星的控制,就算借用腐朽的宗教,无论红日教会还是冥神教会,什么都好,且一定要用最严厉的惩罚来处置这些罪该万死、十恶不赦的贱民!”
“哼,省省吧,还来得及吗?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时候!”
“诶,是啊,清醒点,战争都快到家门口啦,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看在他够强的份上,我们如今得给予他这样的人足够的尊重!”
“没错,对比起来,无论皮姆、桑切斯还是其他任何当地学生,都安逸太久,没有如此无畏的血勇,那是不会被死亡所吓倒的真正勇敢,他才是我们急需的人才!”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尊重?他配吗!这点实力对他们猿人来说还算好,但对我们龙人来说算什么!就这样还想让我尊重他,做梦去。”
“我主要说的是他勇敢的珍贵品质,而且我们龙人有多少人?他们猿人又有多少人?现实是,想打赢战争,我们就必须利用依赖他们,就像独立战争和一战时一样!”
“依赖他们,要我依赖一群粗鲁的乡野村夫,你开什么玩笑?你当我家的公司,还有阿尼西娅小姐家公司,你们当我们几个家族联合研究生化人是干嘛?”
……
争吵还在继续。
突然,一声严厉的娇喝从贵族学生们的通讯聊天群里冷冷传出:
“别吵了,这都什么时候啦!”
各包厢的贵族学生们刹那一起停止了争吵。
“是,阿尼西娅小姐!”……
而顾雷所在的包厢里,伊曼看着突然对通讯器发飙的阿尼西娅,有些尴尬地问道:
“怎么了,阿尼西娅小姐?”
骑士团的团员们隐隐又让她觉得有点过火。
阿尼西娅放下通讯器,并相当不爽地取下左耳的无线耳机,头也不转地漠然回道:
“没什么,继续吧!”
说完,阿尼西娅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顾雷一眼,面无表情,而顾雷则木然以对。
但阿尼西娅总觉得,顾雷的眼睛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令她不禁用力握紧拳头。指甲瞬间刺破皮肤,她的掌心有一点殷红冒出,极其刺目。
坐在阿尼西娅左侧的纳斯塔西娅注意到,阿尼西娅把手搭在通讯器上快速盲打了一些话,接着便一下盖住屏幕。
纳斯塔西娅悄悄给顾雷一个“你小心”的眼神,隐隐有点忧心忡忡。
阿尼西娅的背景万分惊人,她真要决心做点什么,国会也是拦不住她的。
而顾雷犹自不觉,只是点头表示知道。
又收到3万贾比的他内心大悦,急不可耐地想冲进当地的股市,大展身手、财富翻翻、资产过亿,连下一场决斗的胜负都不怎么关心。
他不相信他们下一场会输,亦不太在意贵族学生们到时还会不会付钱。
这时,贝东也刚好从外面回来,带着其他仆人给三位大小姐更换水果茶酒。
贵宾室内的众人又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擂台上,医护人员正要强行把维塔利抬下场。
贵族学生们在第一场决斗前就保证,只要决斗者没死,除保障生命安全的紧急治疗外,贵族一中的校医们还将负责伤者的其他一切损伤,包括内脏移植和断肢重生等,把他完全治好。
因此,骑士团的大家才没有多么担心维塔利的伤势。别的不说,从贝东刚刚给顾雷结清第二场奖金的爽快动作上看,贵族们的信誉还是有保证的。
直到此刻,包括下面看台上的其他观众在内,所有人才徒然注意到桑切斯其实撕心裂肺的惊天惨叫声。
“救命啊,鬼呀,有鬼呀!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爸爸,他们来找我报仇了,救救我,爸爸,快救救我……”
桑切斯早连滚带爬地跳下擂台,正用独臂挣扎着爬向护网上的出口,全然不顾断臂血流不止,奋力蠕动,在空地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拖痕。
此刻的他面容扭曲、满眼是泪,竟是彻底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背后貌比恶鬼的维塔利。
看台上的当地学生们皆感觉有些无法接受。
他们既惊讶于自己曾敬仰的学长突然露出懦弱丑态、又恼怒于他露出得不是时候,相当丢人现眼。
而包厢里的贵族学生们则纷纷面露不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并且,更重要的是,有更多的贵族男女同学开始认真思考起“要不要更尊重猿人中的强者”这个问题。
他们越来越感觉:
中层,真该换上一些更新鲜、更有野性的血液啦!
“救命呀!有鬼啊!谁来救救我?爸爸,他们来找我复仇了,快救救我呀!”
桑切斯歇斯底里、竭尽全力地爬过合金网,来到看台下的出口前。
而出口也恰好缓缓打开,露出一个脸色苍白就如大病初愈般的高大学生。
桑切斯先是被吓一跳,止不住地全身发抖,后一蹦数滚地滚到那人脚下,像看到救星一样地抱住男人的双腿,凄厉地哭喊道:
“欧文,快救救我,求你看在大家过去的情分上救救我!有鬼啊!真有鬼啊……”
欧文仅仅低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徐徐抬起头来,举目缓缓环视露天看台上方的一个个包厢,额头上的皱纹愈发明显了。
他面容这刻看来竟是明显有些沧老,仿佛转眼就是沧海桑田,整个人都足足瘦了一圈,再无一点颐指气使的嚣张气焰。
而虽然完全看不到包厢里的情况,但欧文总觉得,里面一双双好看的眼睛,正用高贵的、傲然的、冷漠的,并带着不屑与愤怒的目光,齐齐注视着这里,也不知是看向桑切斯,还是看向自己。
而仅仅是如此不知真假的幻象,就令欧文不禁浑身发冷颤抖,额头泌出黄豆大的汗珠,脸色也越来越没有血色,比病重濒死的人都要惨白。
接着,他再次低头看向脚下依旧涕泗横流、正不住哀求自己的桑切斯,目光分外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