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拿了张纸在那里描画,纸上逐渐出现的形状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亮眼特点的小坛子。我蹲在旁边越看越觉得那坛子的形状奇怪,低头却看到阿一的手放在了腰上那个已经空了的酒葫芦上,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那个坛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铁匠师父的儿子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跟我同出一辙的好奇神态趴在桌子边上看着阿一画出来的图形。画纸上的坛子,坛身光滑,盖子上的提扣却画成了九尾狐的样子。那狐狸面上的纹路精细,一看就是个细致活儿。
阿一还在那图纸上标出了最后要做成什么颜色,打铁的师傅接过那张图纸看了看,有些憨厚地挠了挠头,看着阿一似乎很是为难地开口:“小兄弟,你这东西可是个细致活儿,坛子啥的都好说,上面这个扣着实费点劲...”
“我不着急,”阿一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那桌子上,“你尽管做,这些应该也够让你专门打这个了吧。”
铁匠看着桌上足有二十两的银锭,眼睛亮了亮,很是干脆地应了下来,并表示一定会按着那图上的东西尽快打出来。阿一点了点头,重新戴上斗笠出了铺子,朝着客栈走去。
这一等就是十天,这十天里,阿一哪里都没去,我也窝在屋子里守着他。烟花和扬州这几天天天往外跑,一跑一整天都不带回来的,我有些奇怪他们去做什么了,但是想了想,猫嘛,喜欢往外跑这不是很正常?况且晚上的时候还会回来,所以也就没在意这一点。后来明白了怎么回事儿的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坑,怎么也就没往那个方向想一想,要不然哪来的后面一堆乱七八糟的活计。
在第十天的时候,阿一起床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我还在打瞌睡的时候被那敲门声惊得差点掉到地上去。开门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看到那带人上来的伙计似乎朝我的位置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我以为自己烟花,手忙脚乱地站好之后再看那伙计,那人带着一脸有些谄媚的笑:“这位爷,这个小孩儿说是来找您的,您看可还认识?”
伙计背后有个小孩儿似乎有些胆怯地弹出头来,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些怪怪的房间。我一看,那不是那个小铁匠铺子里面的那个小孩儿嘛。
阿一也认出来了,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看起来很是和善的笑脸。小孩儿从那伙计身后慢慢走出来,我看到那小孩儿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阿一道了声谢后让伙计出去了,自己留下来的小孩儿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门一关就有些急切地把那布包往阿一的手里塞。
阿一接过了那个布包,走到桌案前坐下,有些小心地将那布包拆开。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坛子,盖上的提扣按着他的图纸做成了九尾狐的模样。坛子被打磨得光滑,那只九尾狐虽说做得不甚精致,但是大体的形状轮廓是没什么问题的,坛子也按着他的要求涂成了黑色,那枚狐狸模样的提扣是极为显眼的紫色。看得出来那小铺子里的铁匠是真的尽力了。
阿一似乎对那东西也是满意的很,想必本身他对那小铺子也没抱什么期望,不想那小铺子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阿一自顾自地点点头,招了招手把那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孩儿招过来。小孩儿咽了口口水,紧张地小步挪着朝阿一走去。阿一笑了笑:“你很怕我?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平心而论阿一长得是真的不差,但是说真的,这话要是搁半年前阿一刚被捡回来的那会儿问的话,我还真会给个是的答案。倒也不是说这几个月脸型什么的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最开始的时候那个脸色实在是吓人。我之前说没什么血色都是好听的,那已经不能单纯地用一句没有血色形容的脸了。那是一张铅灰色的,半夜的时候出去走夜路谁见了都会喊一声“有鬼啊!”的面孔。说实在的那都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脸,我记得之前老板给我的讲六界常识的书里有一副僵尸的插图,那样貌不说一模一样吧,简直就是完全一致。
小孩儿似乎放松了不少,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眨巴着一双眼有些好奇地问:“大哥哥,你打个这么小的罐子做什么?我爹说了,这么小的罐子基本装不了什么东西的,你给的那些钱完全够打一个大缸子的!”
“你这是在替我不值吗?”阿一似乎是被小孩无知又稚嫩的问话逗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自然有我的用处,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小孩儿眨了眨眼,显然不是很能理解阿一那话里的推拒之意,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阿一从怀里摸出来几枚铜板塞到小孩儿手里。
小孩儿有些急了,他连连摇头:“大哥哥你不用再给我钱的,爹说了,你之前给的那些够我们家里吃好久的。”
“我也不差这几个铜板,”阿一笑了,拉过小孩儿的手把那几个铜板放在他的手里,“拿去买糖葫芦吃吧。”
小孩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充满了喜悦。他跟阿一道了谢之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窗户是打开的,外面的风灌了进来。阿一起身去把窗户关上,站在窗框上的我跳到一边,生怕他夹到我的爪子。
他的动作忽然停下了,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倒还真是挺巧的。”
我探头看去,外面街道上正巧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刚跑出去的小孩儿停在那里,兴致勃勃地挑着那草把上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阿一又看了两眼就关上了窗户。他重新坐在桌案旁,抚摸着那个坛子上雕得有些粗糙的九尾狐。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解下腰间的葫芦,屏住呼吸把那葫芦里的东西倒进小坛子里,仿佛生怕惊动了坛子里的东西一般小心地扣上盖子。阿一沉吟了片刻,从怀里又摸出一枚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小球,用桌案上燃着的油灯化开后涂在坛子上扣盖子的位置。等了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那东西已然凝固,那坛子和盖子牢牢地粘在了一起,估计不用点特殊方法根本打不开。
我咂了咂嘴,真就骨灰盒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