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差不多也是同样情形。
同样着装、连发式都一样的女侍声音清亮,她面前也围着一群商贾。
“纱罗织物轻软透气,都是裁制夏服的首选面料,方才看过了纱,咱们再来看看罗——
“罗的质地轻薄、牢固耐用,因是绞经织物,从表面看不到任何纵横条纹,除了夏服,还可用作帐幔,亦可作刺绣的底料以及其他装饰,用处不可谓不多。”
“花罗织造之法极为复杂,成物也极为精美,非素罗可比——”
女侍先是带他们看了一幅罗与印花相结合的织品——白地绿花罗,其上印着翠绿的枝叶,经纬丝均十分纤细,技艺堪称精湛。
接着是两种大提花的缠枝牡丹花罗。花、地组织均相同,花采用三枚经斜纹,地以三根经线为一组,同穿一筘。
前一花罗的图案以两朵大牡丹为中心,石竹、茶花作陪衬,花纹丰满,生动流畅;另一花罗则以两朵单瓣大牡丹为主体,杂以小花相伴,叶内有花,叶中有叶,别具风格。
而后是一幅花中套花式折枝花罗,属三经相绞的隐纹花罗, 纹样十分独特, 在牡丹花的花、叶内套织莲花和折枝小花,足见慧心巧思……
一幅接着一幅,众人已是目不暇接。
后头更有加金妆彩的金纱罗,愈加华丽。
负责讲解的女侍身边也跟着一位身材高大纱巾遮面的“侍女”。虽则一眼就能看出是男儿假扮, 但无人在意, 大家的目光都定在他身上那件满园春罗裁的上襦上,继而又被花边罗裙给吸引了去, 裙纹样为猴戏图, 别开生面。
一片惊奇赞叹声中,有个长相精明的商贩凑近女侍。
“某与罗打交道也有几十载了, 旧式罗机绝织不出这种罗来, 不知是否有幸——”
对于这种情况女侍显然早有准备,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她们当然有新式的织罗机,不但能织出繁复多样的花纹,比起旧罗机还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只不足为外人道。
那商贩也意识到自己逾越了, 在一众同行谴责的目光注视下, 拱手跟女侍赔礼, “一下见到这么多好物, 实在是心痒难耐, 勿怪、勿怪。”
女侍还礼, “人之常情, 商客不必如此。”
紧绷的氛围松缓下来。
这时有人想起, “既有纱中珍品,可有罗中珍品?”
女侍颔首, “自是有的。”
说罢,命人扯掉最后一幅布料的遮挡。
乍看之下, 许多人将其认作了轻容纱。
细观才知并非轻容纱,两者虽同样薄如蝉翼, 但这幅是罗绸织法,明显比轻容纱要金贵。
侍女道:“这便是软烟罗, 因远看如烟似雾, 所以得名——”
“何止是珍品,简直堪称仙品!”
众人围着这幅松绿色的软烟罗啧啧称奇、赞叹不已,再挪不动步。
商贾们最初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他们的目标是那木匣中所呈列的样品,结果第一日、第一间展馆, 锦缎绫绮竟是一样未见。
而且还涌进来一群市井小民。虽说有市魁约束、并不吵嚷,终归有些心理不适。
本想随便看两眼就回邸舍, 不料这里头竟是别有洞天!
转念再一想,第一日就如此,那明日、后日……而且今日展示的这些并未出现在木匣中,那后头的展示会不会也有新增?越想越激动。
无形中众人的期待又拔高了许多,一颗心已是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各板壁前驻足观赏、与同行讨论、命随从记下要采买的货号,另一半已经飞到半空,展望起后两日了。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市井百姓跟在后头已是看了半日热闹。
当然,他们也想参与,只是一来实在不懂、二来兜里无财,能放他们进来已是意料之外。
虽说看得高兴,却也有些滋味难言——好物这么多,没一样像是自己能买起的,怎不让人难受?
这时又有一位女侍迎上前,“纱、罗并不都是贵价, 也有便宜的,我指给你们看——”
介绍完便宜的纱罗,这位女侍又将他们引到最后一个板壁前:“这是南地盛行的葛布和越布,比麻布更轻便舒适……”
女侍笑面软语,言行间毫无轻慢之意。
有人壮着胆子问了问价,发现果然没比麻布高出多少!一匹麻布约在二三百钱,稍添一些便能买匹细葛。
不少人都心动了,没想到织锦会上还有他们能买得起的!于是争相掏钱。
女侍忙摆手:“今日不成,今日只作展示,没法零卖;首先展馆这边货物不足、人手也不够,大家见谅。”
“那要等多久?”
“最多三日,届时百货铺旁会开一家新店肆,大家尽管前去——”
“不会涨价吧?”
“绝对不会!”女侍答得斩钉截铁。
众人这才放心。
不知不觉,散市鼓敲响,罢市时间到了。
市楼一间偏室内,三个侍女绘声绘色地讲着展馆内的情形。
“人山人海的,市令分了几拨放进去……”
“那些商贾也真是难伺候,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有些问题还甚是刁钻,幸亏女君早有交代。”
“最初婢子还有些紧张,来一拨重复一次、来一拨重复一次,到后来简直倒背如流!”
姜佛桑倚着凭几,道,“别光顾着说,费了这半日的嗓子,快喝口凉茶润润。”
“欸!”菖蒲和吉莲、晚晴三个端起茶盏,也顾不得失不失礼了,痛快喝了一气。
晚晴搁下茶盏,也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捂着肚子笑个不住。
“女君是没见着,与我搭档的那个着褐纱袍服的侍从,被大伙团团围起,那神情僵的,恨不得遁地才好!婢子多嘴说了句他袍服之下是素纱制的单衣,就有人上手要去扒开了看,把他吓得脸都白了——”
吉莲闻言,一口水喷了出去。她想起自己那个男扮女装的搭档了。
菖蒲追问,“那扒是没扒?”
“没。”晚晴摇头,“我给拦住了,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救美的英雄——”
菖蒲和吉莲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姜佛桑听得亦是忍俊不禁。
其实那些料子裁作衣裙,要穿在女子身上才能显出十分好看,只是女孩家腼腆,无人愿意。
姜佛桑也怕出现晚晴说得这种情形,才找了男子替代,竟也颇见效果。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良烁一脸喜色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摞纸。
“女君!全是单契。”
姜佛桑接过,随意翻了翻,而后交还给他,“好好准备着,后面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