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想要找一个什么心悦之人才会再嫁吗?那便说明你如今还未遇见那个所谓的心悦之人,既是如此,那个人又怎么不能就是本将军呢?”阿史那佐穆一席话说得淡然。
徐皎却听得心间“呃”了一声,不是说是要对所谓的名节负责吗?既是负责,那就是不得不娶,怎么听你这话却不像了?将军,你这样,我是会误会的啊!
徐皎没有说话,一双清澈灵透的眼睛将阿史那佐穆望着,许是那眼神里透露了太多心头的想法,让自认也算经过不少事的上将军也有些顶不住了,咳咳了两声,将脸色一正道,“好了,你要道的谢本将军收到了,那些东西你不必送回来,若是觉得不喜欢,扔了便是。本将军眼下还有要事要忙,你若无事便先回去吧!”
明晃晃的逐客令,却分明是让她连拒绝都不能。她倒是想问一句他要忙什么,可眼下很明显不是时机。徐皎心念几转,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朝着阿史那佐穆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到得出了门,迎面而来的,是草原上仍带了两分凉意的风,徐皎一个激灵着抬起那浓密绒绒的眼睫,一抹惊骇糅合着不敢置信纷呈眼底,阿史那佐穆该不会......真是瞧上她了吧?
屋内,她走了,阿史那佐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却是撞上一堵小墙一般的身影,是哈蒙,正以一种奇异非常的眼神将他望着,那眼神看得他格外的不自在,眉心就是蹙了起来。
只是不等他开口,哈蒙就已经惊疑道,“这徐娘子居然不喜欢将军?这怎么可能呢?将军可是咱们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大英雄,女人都是崇拜仰慕英雄的。难不成.....这徐娘子是未曾见识过将军的英武,还是说......她嫌将军不够好看,或者,将军您的年纪大了些?毕竟啊,那徐娘子看着年幼,哪怕中原人看着比咱们草原人面嫩,那至多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将军,你都快要可以做人家阿塔了。”
哈蒙与阿史那佐穆分析着,又是仔细又是认真,半点儿没有察觉到他每说一句,他家将军的脸色就难看上一分。说到后头,还突然想起了一个好主意般,亮了双眸道,“要我说哪儿有那么麻烦?将军若是瞧上了,只管将人拉进你帐里便是了,一个中原女人,还能翻了天了?”
阿史那佐穆却是瞪他一眼,便是扭头大步而去。
哈蒙被瞪得一愣,忙追上去道,“将军瞪我作甚?我说得不对吗?”
徐皎回了房,默了片刻,却是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瞅着愁眉不展的负雪和文桃道,“你们说若是你们郎君知道阿史那佐穆竟这样讨好于我,还想要娶我,会是什么感觉?”
负雪和文桃看着她亮晶晶的眼,面上的笑,却是一阵无语,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才这么想着,对面徐皎的笑容却是倏然一敛,若有所思道,“不行,得尽快想法子才行,否则阿史那佐穆没了耐性,要用强的话,我可招架不住。”说到这儿,眉心更是皱起来,跺了跺脚,抱怨道,“都怪你们郎君,旁人都说他多么本事,今回怎么这么慢?连旁人觊觎他的女人都半点儿不知。他要再不抓紧点儿,到时可别后悔。”
负雪和文桃两人对望一眼,在各自眼中都瞧见了惊疑与感叹,这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知道着急还好,知道着急这才正常呢。
只是不知道郎君这会儿是不是觉得耳朵发烧,知道有人在骂他呢。
墨啜赫自然没有神通广大到能长着一双顺风耳,听见有人在骂他。只是徐皎也不知道,同一片夜空之下,他离她,其实很近很近,近到几乎触手可及。
玉华台正殿的窗户前,一身玄衣的墨啜赫就立在那里,仰头望着高处那闪烁着点点星火,原本属于他,如今却住着阿史那佐穆的宫殿。而就在一刻钟之前,他才知晓,阿史那佐穆将阿皎也带了进去。
不知他想要做什么,可听说这个消息时,他就沉了心房。若非自制力惊人,他只怕立时就会冲上去,将阿皎带走。可是他不能,眼下还不是时候,他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微微发着颤,半垂下的眼中一片暗阒,恍若深海。
听到脚步声,他骤然收敛了情绪,微微抬眼轻声问道,“如何?”目光却已一个兜转,回到了床榻上躺卧着,睡得很是平静的处罗可汗,眸光恍若静夜一般,无声流淌。
“都换成了咱们的人,放心!不会有半点儿纰漏。”他身后走来的是苏勒,走到他身边,也是低头看着沉睡的处罗可汗,沉声问道,“可汗如何了?”
“大巫已是瞧过,虽是慢毒,可已入肺腑,只能慢慢调养。”墨啜赫面沉如水道。
“可恶!”苏勒怒骂一声,怎么也没有料到阿史那部竟会对可汗用毒。“若是龙大夫在就好了。”那个人对毒什么的最在行了,而且在凤安这段时日,苏勒也是见识过不少大魏人的本事,别的不说,这治病救人,他们的大巫有他的办法,可大魏的大夫同样了得。
苏勒这一句,却是让墨啜赫眸光微微一颤,“你说得也是。这样,让咱们的人暗中去请龙大夫,务必求他来一趟。”
苏勒听罢,神色一正道,“是。”望着墨啜赫的侧颜,他迟疑了一瞬,这才道,“我方才仔细问过,说是阿史那佐穆今日送了不少的东西给夫人,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墨啜赫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瞥向他,冷眸如霜。
苏勒一触那双冷眼,立刻气弱了,抬起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不多说了,夫人对你情深义重,你自是不会担心她出卖你,可阿史那佐穆心机深沉,他这样百般讨好于夫人,你难道就当真一点儿都不担心啊!”
“阿史那佐穆……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我都不会让他得逞。如今只怕他不动……”墨啜赫一双如子夜般的点漆双眸微眯,眼缝中射出的光犀锐冷利,恍若一柄出鞘的利剑,携着力破万钧之力,有摧枯拉朽之能。
苏勒后颈起了栗,替阿史那佐穆怕的。
徐皎在等了两日之后,却到底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两日,阿史那佐穆又遣人送了两回东西给她,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地养着,还特意给她寻了个大魏的厨子,专程给她做些大魏的吃食以解她思乡之情,不可谓不用心。
不过大抵确实有要事要忙,抽不开身来,东西照送,殷勤照献,他这人反倒始终未能亲自到徐皎眼根儿前来。
这一日用过早膳,徐皎收拾齐整之后,带着负雪和文桃两个,就径自走到了玉华台来。一路走来,果真发现暗中岗哨添加了不少,还有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主仆三人恍作不知,到了玉华台前,却是在宫门处就被拦了下来。
徐皎笑盈盈道,“画师徐氏前来拜会可敦,还请两位帮忙通禀。”
守在宫门前的那两个守卫对望一眼,当中一个才面有难色道,“对不住了徐娘子,上将军有令,不得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出玉华台,还请徐娘子见谅。”
这两日王庭之中都传遍了,说上将军对这位中原来的画师亲眼有加,这几日是变着法儿地讨好她,什么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的,就跟不要钱似的往这徐娘子跟前送,还专程给她寻摸了一个大魏的厨子,只给她一人做那些金贵的吃食,是以,这王庭上下都知道,这位徐娘子是上将军看中的人,谁敢得罪于她?偏偏这玉华台是上将军下了死令的,这几日守得跟个铁桶似的,谁也不让进,这徐娘子虽是不敢得罪,眼下也是顾不上了。
徐皎心中其实半点儿不意外,可面上却是奇怪道,“这是为何?可是出了何事吗?”
“这个我们不知道,还请徐娘子莫要为难我们。”那两个守卫朝着徐皎比了个请的动作,委婉地下起了逐客令。
徐皎与负雪和文桃两人对望一眼,暂且没了法子,只得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却不想抬眼就见得前头走来了几人,为先一个正是阿史那佐穆。
徐皎心口微微惊跳了一下,面上亦是恰到好处的淡淡惊讶,淡淡心虚,轻咬了下唇朝着对方行了个礼,“上将军。”
阿史那佐穆好几日未曾见她了,是真的忙,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目光往她身后的玉华台瞥了一眼,再落回她面上时便多了两分锐利,“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想着我如今既然还住在王庭里,这么几日未曾向可敦请安到底有些不合礼数,所以想着今日来走一趟......”徐皎轻咬唇,目光微微闪烁道。
那明显就是说的谎话,哪里能瞒过阿史那佐穆的眼睛?阿史那佐穆果真没有言语,只是蹙着眉将她盯着,那目光更是深沉锐利了好些。
徐皎被那目光迫得更是难受,挣扎了两息后,索性微扬了小下巴,带着两分自暴自弃道,“将军也不用这样瞧着我,我说真话便是。我吧,就觉得这玉华台是整个王庭之中最最华丽好看的宫殿,我其实一直想着有机会能好好转转的,哪儿知道虽然去过两回,却都是走马观花,什么都没有瞧清楚。当然了,我也知道,我这个身份是不该奢望太多,可是......我如今就在这王庭里住着,又没什么事儿,所以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说到这里,大抵是觉得自己委实没什么运气,徐皎本就黯然的脸色更显灰败,挥了挥手道,“罢了,都怪我自己,异想天开了。我这就回去,将军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回。”说着便是朝着阿史那佐穆弓身行了个礼,迈开了步子。
谁知就在要与阿史那佐穆擦身而过时,臂上却是一紧,已是被人箍住了。她愕然抬起眼来,撞入眼帘的便是阿史那佐穆一双带了笑意的眼睛,显然她方才那一番即兴表演,那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不只成功释去了他心底的疑心,还顺道取悦了一回他。
果不其然,阿史那佐穆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扩散到了唇角,他朝着她勾起了唇,“你喜欢玉华台,这没有问题,等过几日我把事情忙完了,莫说带你好好逛逛,你就是要住进去也未尝不可。”
这明明平淡,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狂妄的话语骤然入耳,徐皎心口不由惊跳了一下,蓦地惊抬起双目望向能说出这般狂言之人,阿史那佐穆却好似半点儿没有瞧见她眼底的惊色一般,笑着朝她轻声道,“不过得等过几日,眼下你先乖乖回去,这两日便不要再随意出来走动了。吃的用的,我定安排人照看好,嗯?”
阿史那佐穆对她说这番话的神色与语气可谓柔和,可眉眼间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徐皎心口砰砰急跳了两声,却是被迫于他的威势一般,垂下头去,如他所愿,迟疑着乖巧地点了个头。
她这般模样果真让阿史那佐穆很是满意,笑弧扩大,语调更柔和了两分,“那便乖乖回去吧。”
徐皎点了点头,冲着他行了个礼,便是带着两个侍婢迈步离开了。
阿史那佐穆看着她们主仆三人的背影缓缓走远,眼底的笑意却是倏然收起,转过身时,面上神色已是严正中透着两分森寒之意,一边迈开步子,一边冷声问道,“方才徐娘子在宫门外没有听到她闹吧?”
这个“她”是谁,问的人与听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可他的脸色与语气却是让跟着的人浑身一凛,背脊生寒,回话时就添了两分小心翼翼,“将军放心,已是按将军的意思暂且处置了,徐娘子定没有听到动静。”
阿史那佐穆却再未言语,沉着一张脸穿堂过廊,直走到一处看守严密的偏殿,门边守着的人已是极有眼色地将门打开,阿史那佐穆脚步不停地直直入内,外头的人在他跨进门槛之后,这才赶忙将门又给拉拢合上了。